星期五, 7 11 月

騎手的社保問題解決了,但對騎手的「凝視」何時結束?

騎手的社保問題解決了,但對騎手的「凝視」何時結束?

近日,美團宣布,騎手養老保險補貼正式覆蓋全國,這是行業首個面向全部騎手開放的社保補貼方案,平台將以當地相關繳費基數為基準,補貼50%的參保費用。這意味著,美團已初步建成覆蓋數百萬騎手的福利保障網。

騎手的社保一直是社會關注的熱點,京東為全職騎手繳納五險一金,就引發社會關注。其實,早在2024年,美團就在人社部指導下形成「五險一金」之外的新型方案,今年上半年啟動「參保補貼」試點,其他平台跟進。

就在昨天,餓了么也宣布了「社保補貼」方案,與美團模式差不多,為穩定跑單且有意願參保騎手,補貼50%保險費用,預計年底覆蓋全國直營城市。

可以說,京東用「五險一金」開了頭,但美團以「全國社保」方案收尾,餓了么也效仿跟進。後兩家中國最大的外賣平台都先後選擇「參保補貼」模式,也印證了這種方案的可行性。

回頭來看,人社指導的這種彈性方案方案,從試點到全國鋪開都更加務實。任何事情都是多目標的,既要保障福利,又不能過高的福利,否則反而會減少崗位的規模。人社部門既承擔推進社保繳費規模的任務,又肩負著增加就業崗位的目標,所以,在這件事上呈現的最終方案,是多目標約束下的務實。

相比之前一些平台的方案,這次美團的方案,最大的特點就是限制很少,強調「靈活」和「包容」。無前置資格限制、無參保地點限制、無時長單量限制、無跑單類型限制」,也就是說,騎手無須簽署任何合約或者等待邀約,支持自主選擇在戶籍地或就業地參保繳費獲得補貼,補貼政策面向所有類型騎手開放,不因騎手的熟練度、工作年限而有所區別。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限制,還是有一個收入限制,當月收入需要達到就業地相關繳費基數下限,且近6個月內有3個月滿足該收入條件。有收入限制很好理解,任何保障制度都要以公平性為支撐。否則,註冊一個騎手,一個月跑一天,就能拿500元的社保補貼了。

以媒體報道的南京為例,靈活就業人員參加養老保險的最低月繳費基數為4952元,騎手達到這個收入,每月應繳990.4元,平台補貼後,騎手實際每月支出參保費495.2元。

社保本質上是一個如何在當下和未來分配財富的問題。一般來說,年輕人收入少,用錢的地方多,養老又是一個很遙遠的事,所以傾向於把收入用在當下。中年人收入增加,離養老更近,更願意把收入投入到養老中。

但具體情況也影響著人們的選擇,孩子多,家裡有人生病,父母多病,贍養負擔重,那麼,人們可能就只有先顧著當下。所以,社保這件事,需要照顧不同人的不同需求,對於騎手就更是如此。

騎手和其他職業不一樣。首先,騎手在地域上是不穩定的,在工作時間上也是不穩定的。這是騎手這份職業的「優越性」,或者很多人去當騎手,正是因為這份工作的自由。

相關數據顯示,745萬名騎手在美團接過單,其中11%,也即81.9萬名騎手是高頻騎手,一年跑了260天以上。剩下89%,大部分是兼職的,甚至有30%的騎手一年只跑了一天。從持續時間看,從業兩年以上的騎手並不多,相反,一年以下的騎手很多。

相比之下,一個按全職簽勞動合同的騎手,入職後,按法律就應該交全職社保。選擇全職,交社保的人,一般都是需要社保附帶的子女入學、購房、購車這些公共服務,社保就不能斷檔,工作不能斷。颳風下雨、難送的單子,就不得不接,所以,很大程度上,社保是用勞動強度換來的。這一點對很多白領也是一樣,工作可以斷幾個月,都不是大問題,但社保不能斷,於是,面對上司的底氣就少了一分。

所以,相比給騎手交正式的社保,並要求全職,補貼反而更加適合騎手——只要超過社保基數的收入,騎手自己選擇交不交社保,交,則平台給補貼。

此次發布的《中共中央關於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明確,完善社保關係轉移接續政策,提高靈活就業人員、農民工、新就業形態人員參保率。

中國新就業形態研究中心主任張成剛表示,靈活就業和新就業形態群體,納入到職工社會保障體系中,或許是接下來需要各方優先推動的事項。所以,接下來,各個互聯網平台,以及傳統的勞務派遣、家政、自由職業者,都會面臨「交社保」以及「如何交社保」的問題。

需要強調的是,在中國,靈活就業群體總數達2.4億人,以往大多欠缺社會保險及其他福利保障。若要為該群體提供保障,需降低參保門檻,減輕繳費負擔,增強其獲得感,同時兼顧其對當期收入與長期保障的綜合需求,才能推廣得開。此次美團的方案開了一個好頭,考慮人社的指導,只要這個思路不變,靈活就業人群的社保問題,就不會對就業產生衝擊。

雖然社保問題,這個社會輿論最替騎手關注的問題解決了,但輿論對「騎手」這個崗位的同情還將繼續——當然,這種同情只是網上輿論中的,現實中,該打差評還是差評;該用差評威脅騎手,還是會威脅;超時延誤了,還是可能投訴。

網路輿論對騎手的同情還將繼續,是因為騎手,是城市市民所能看到的,最鮮明的「勞動者」形象。生產線的工人都在郊區,其他勞動者,沒有穿制服,不鮮明。市民所接受的教育中的「剝削」觀念,就情緒化地投射到了「騎手」身上。

其實,騎手收入並不低。根據《2024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2024年藍領群體規模達4.25億人,平均月收入達到6150元,較2023年的6043元微增1.77%。

其中,月嫂、貨車司機、外賣員月收入水平依然位列前三,月收入均突破7000元,貨車司機、外賣員月均收入較23年增長超10%,且這三個行業收入漲幅顯著高於藍領群體平均水平。這不是一個短期現象,而是一個符合經濟規律的長期現象——勞動力價格上升,藍領工資接近白領,甚至高於初級白領。

之前有一個著名的段子,一個快遞小哥給公司送貨,進到一個開放式的大辦公室里,有人東西丟了,懷疑是快遞小哥。快遞小哥說,「我一個月1萬多的收入,偷你這個東西幹嘛」。辦公室里沒了聲音,因為小哥的收入很可能高於辦公室中的一些人。

市民對騎手的情緒投射,其實也是一種身份上的束縛。在外國,一個水管工,一個維修工,能夠過上中產生活,也能獲得尊重。但在中國這種同情,暗含的歧視,也將束縛這些年輕人。

只有隨著中國經濟不斷發展,勞動者收入越來越高,這些「凝視」所包含的歧視,才會最終消失。只不過,那時的配送費,也肯定比現在高很多——真正發揮作用的,其實不是演算法、平台,甚至法律,而是經濟規律,因為它是無數人的選擇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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