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未來的歷史學家研究美國外交政策的軌跡時,他們可能會把2020年以來的所有重大事件——我們從阿富汗的倉皇撤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及以色列在加沙、黎巴嫩和伊朗的衝突——納入一個關於全球衝突的統一敘述。
如果我們幸運的話,那麼這一切最終將催生出一些學術論文,標題可能會是《經受考驗的帝國——美國與世界,2021-2030》。如果我們不幸的話——也就是說,如果美國和中國最終陷入一場毀滅性的戰爭——那麼烏克蘭和中東的鬥爭將被後人倒推性地歸入第三次世界大戰中。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陷入那樣的戰火紛飛之境地。但對美國人來說,以全球視野審視時局是有益的,俄羅斯、伊朗和中國組成的修正主義聯盟正在考驗我們的帝國力量。同樣重要的是要認識到,這種衝突是對耐力的考驗,是一條漫長而曲折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很容易受情緒波動的影響,讓人過早地去下定論。
在過去的幾年裡,我們經歷了很多這樣的波動。在2021年和2022年初,阿富汗的潰敗和我們對脆弱的烏克蘭的過度承諾讓美國看起來毫無作為……直到普京悍然入侵鄰國,這時,隨著俄軍受挫以及我們成功地為烏克蘭人爭取到支持,又令自由民主優越論與美國霸權永續說甚囂塵上。
這種樂觀情緒一直持續到烏克蘭最後一次重大反攻的失敗,以及哈馬斯在2023年10月7日對以色列的襲擊,在那一刻,人們又回到了悲觀情緒。美國的力量已經捉襟見肘;我們的以色列盟友被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俄羅斯人正在奪回陣地,我們的武器庫幾乎肯定不足以保護烏克蘭和以色列,也不足以保衛台灣,而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一位因年事已高而衰弱的總統任內,他是帝國搖搖欲墜的嚴峻象徵。
這種多戰線的危機感幫助特朗普重新掌權。然後,在他執政最初的幾個月曾引發擔憂,他會通過事實上的投降來結束全球衝突——拋棄盟友、與獨裁者做交易,並退守北美堡壘。
然而,目前的情況並非如此。特朗普轟炸伊朗核計劃的決定,以及伊朗的沉默回應,為德黑蘭的地區影響力在以色列的連番打擊下走向崩塌做了一個收場。與此同時,我們的北約盟友正在增加軍費開支,特朗普突然對北約表示讚賞,而俄羅斯在烏克蘭取得的進展仍然是一場代價高昂的苦戰,普京有可能錯失了他可能得到的最好的協議。再加上美國經濟的強勁表現,即使在特朗普發動貿易戰的情況下,我們似乎又在贏得這場全球衝突。「好哇!美國治下的和平永世長存!」
好吧,並不盡然。對伊朗核項目的破壞並不意味著我們已經消除了威脅,以色列的加沙戰爭仍然是一場人道主義危機,沒有明確的政治結局。特朗普撤回了國防部通過不向烏克蘭提供武器來分配資源的做法,但這並不能改變我們的武器有限、確實需要資源調配的現實。普京未能充分利用特朗普的外交接觸,但這並不能改變俄羅斯仍在緩慢取得進展的事實。
但是,烏克蘭的僵局和伊朗的後撤都清楚地提醒人們,這場衝突的最終結果取決於尚未直接參戰的修正主義強國——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俄羅斯或伊朗相比,中國是美國更大的競爭對手,同時也是一個極其謹慎的參與者,它滿足於看著自己心照不宣的盟友發揮作用,卻不會——舉例來說——向伊朗提供核威懾,也不派遣人民解放軍幫助俄羅斯攻佔基輔。
這種謹慎的距離感可能反映了修正主義集團的一個根本弱點——它純粹是一種政權之間的利益聯盟,彼此互不信任,沒有我們與歐洲和東亞盟友那樣多的共同點,也難以有效地協同工作。
但這也可能折射出中國方面的一種信心,它認為時間在它這一邊,它在技術和能源方面的投資很快就會超過我們,而我們現在的所有努力,不過是對北京在2020年代末戰略布局的致命浪費。
在不清楚這些戰略底牌的情況下,美國外交政策既需要更好的長遠戰略來保持對中國的領先地位,也需要大量特朗普式的短期靈活性。不是單純的剋制或鷹派,而是要兼具和平誠意與開戰能力,方能駕馭這場不會有簡單結局的全球衝突之此消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