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俄羅斯的敘利亞前領導人阿薩德再次命懸一線。9月底就爆出他再被投毒入院的消息,阿薩德從逃到莫斯科以來,就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如今他的命運會面臨怎樣的轉折?而俄敘博弈,又會如何打出阿薩德這張大牌?
Part.
1
當地時間10月15日,敘利亞臨時政府領導人沙拉在莫斯科與俄羅斯總統普京會面,這是自莫斯科盟友敘利亞前總統阿薩德去年被沙拉領導的叛軍推翻以來,沙拉首次訪問俄羅斯,會面當天,兩位領導人討論了地區和國際形勢發展以及敘利亞和俄羅斯合作的方式,對沙拉而言,此次訪俄最迫切的內政訴求,莫過於正式向俄方提出引渡前總統阿薩德的請求。這一訴求的背後,是新政權鞏固統治合法性的現實需要。由此,阿薩德的命運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此前的10月13日,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會見阿拉伯國家記者會上突然被問到:敘利亞前總統阿薩德,是不是真的「在莫斯科遭遇投毒」?拉夫羅夫對傳聞予以了駁斥,並稱此前媒體的報道並非事實。
有媒體稱,巴沙爾的中毒事件發生在9月20日左右,疑似是在家中用餐時中毒,毒素被檢測出來是神經類毒素,醫生緊急將他送往醫院治療,並進行隔離。關於中毒細節眾說紛紜,一家波蘭媒體將毒素指向冷戰時期蘇聯研發的神經毒劑「諾維喬克」。據英國《衛報》早前報道,「諾維喬克」毒性極強,僅數毫克即可致命,使用方式更是很難被發現,只要將混合毒素塗抹在目標可能使用的物品上,或是與目標進行皮膚接觸就可導致中毒。
資深媒體人 薩蘇:
這種毒藥用法特別、也是比較罕見的一種中毒,中毒現象很難診斷,但癥狀與現在的情況不同,它應該是會傷害中樞神經,導致劇烈咳嗽、呼吸困難,而且它的發作極快。
本次,雖然俄方作出了澄清,但一個無法迴避的現實是:從去年12月底阿薩德逃離大馬士革前往俄羅斯至今,阿薩德幾乎沒有再公開露面。而本次「中毒傳聞」能傳開,和阿薩德的流亡處境脫不開關係。
在普京的批准下得到了庇護,此後至今10個月的時間,針對阿薩德和隨行人員的動向、住所、健康情況等,外界都一無所知。而這場「中毒傳聞」的起落,不只是圍繞一位流亡總統的命運走向,更牽動著俄羅斯、敘利亞新政權、乃至整個中東政治版圖的一場深層博弈,阿薩德的命運已經成為多方博取利益的重要籌碼。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阿薩德是敘利亞前領導人,他逃亡至俄羅斯近一年,幾乎沒有任何公開活動,他的活動顯然是受俄羅斯的限制和管理。對敘利亞新政權而言,清算舊政權時阿薩德是關鍵人物,他有可能是把阿薩德作為敘利亞新政權跟俄羅斯之間恢復關係的一個籌碼。
Part.
2
本次沙拉向普京「要人」並不是首次,從敘利亞地方武裝力量話事人搖身一變成為敘利亞臨時政府領導人,沙拉在推翻阿薩德政權後,一直謀求著政權「轉正」,組建臨時政府,試圖引入資金髮展經濟,對周邊國家頻頻退讓示好,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面,褪去「恐怖組織」的外衣,穿上西裝出現在聯大會議,種種舉措都在說明沙拉希望儘快得到國際上的承認。
而眼下,阿薩德顯然成為了他的重要隱患,2025年1月,沙拉派出人員與俄羅斯展開談判,提出以保留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軍事基地為條件,換取引渡阿薩德回國受審,這一要求被普京否決,2月,沙拉在與普京通電話時,再次提出引渡阿薩德的必要性。4月,沙拉在接受專訪時,首次公開強調引渡阿薩德的司法必要性,稱其應對「內戰期間的罪行」負責。
資深媒體人 薩蘇:
他提出引渡阿薩德,可能與他訪問莫斯科有關,是敘利亞新政權要與莫斯科建立新關係,這種新的關係就涉及到利益交換。所以他在面對俄羅斯的時候,他也同樣的在考慮怎樣實現最好的利益交換。他把巴沙爾·阿薩德這張死牌現在做成了一張活牌,這是出色政治決斷。若答應引渡阿薩德,朱拉尼(沙拉)將舉行的審判會成為其鞏固統治的重要儀式,對其極為有利。
2025年9月27日,敘利亞法院對阿薩德發出缺席逮捕令,指控其涉嫌2011年「德拉雅大屠殺」。對沙拉而言,將阿薩德引渡回國接受審判,既是對支持者承諾的兌現,更是徹底割裂與舊政權聯繫的象徵性行為。沙拉政權亟需通過審判阿薩德塑造國內「正義化身」的形象,以鞏固對敘利亞的統治。
資深媒體人 薩蘇:
要求抓捕巴沙爾·阿薩德,是向西方表忠心,表明與其站在一起,因為巴沙爾·阿薩德當年是反西方的,現在新政權接受援助且整個國家可能西方化,這是他向西方提供的一個保障。
此外,阿薩德的存在被沙拉政權視為潛在的反對派號召力來源,儘管阿薩德逃亡至俄羅斯,但一直支持阿薩德家族的阿拉維派依舊是敘利亞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在國內政治依舊動蕩之時,如果能將阿薩德引渡回國接受司法審判,可以大大削弱阿薩德支持派別的威脅。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若敘利亞境內支持阿薩德的阿拉維人與新政權有矛盾衝突、引發動蕩,新政權肯定不希望海外流亡的阿薩德與境內阿拉維人的反對派聯繫。所以阿薩德作為一個流亡的前領導人,他既關乎敘利亞新政權與俄羅斯關係,也涉及敘利亞國內反政府的阿拉維人武裝派別與新政權的關係。
Part.
3
沙拉的訴求從一開始就面臨現實阻力,阿薩德政權倒台後,其本人及家人早已前往俄羅斯尋求庇護,儘管公開資料顯示,普京在阿薩德流亡至俄羅斯後,並未與其見面,但此前,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已明確表態,阿薩德在莫斯科「非常安全」,這一立場背後,既有俄羅斯對前盟友的道義考量,更有現實的戰略算計,保留阿薩德這張「牌」,就等於掌握了制衡沙拉新政權的重要籌碼。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在俄羅斯和敘利亞的關係中,阿薩德是繞不開的問題。沙拉提出引渡阿薩德是他的權利,但決定權在俄羅斯,這或成俄羅斯的籌碼。正常情況下,俄羅斯不太可能同意引渡,否則將失去其作為大國的信譽和臉面,阿薩德政府是俄羅斯與前蘇聯在中東數十年的重要盟友,俄羅斯去年收留後突然交回的可能性不大。
有分析認為,在沙拉訪問俄羅斯前,就已經將阿薩德作為對俄羅斯叫價的籌碼,如果引渡阿薩德難以成行,那麼向俄羅斯尋求經濟援助則成為可能,這也直接決定著沙拉新政權的生存底線。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俄羅斯和敘利亞的關係主要由經濟、軍事、政治等雙邊關係決定,阿薩德問題雖是其中之一,但可能並非最重要、最核心的問題。
當然,除了經濟,沙拉希望利用俄羅斯拒絕交出阿薩德的行為換取更多的政治資本,西方與沙拉政權的互動,始終圍繞地緣政治博弈展開,而非真正認可他的統治地位。美國與沙拉的互動頗具代表性。特朗普與沙拉在5月和9月兩度會面,但美國國務院的聲明顯示,雙方討論的核心是「反恐努力、搜尋失蹤美國人及敘以關係」,對敘利亞最迫切的制裁全部解除與經濟援助問題避而不談,歐洲國家的態度同樣曖昧,義大利、法國、芬蘭等國也僅停留在「交換意見」的層面,未達成任何實質性合作協議。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朱拉尼(沙拉)希望維持與俄羅斯的關係,雖然他獲得歐美大力支持但並沒有完全獲得他想要的東西。就敘利亞新政權意識到,它單方面依賴歐美,並非理性之選,它最好與俄羅斯保持關係,至少將其作為與歐美討價還價的籌碼。
Part.
4
在沙拉與普京的會談中,俄羅斯在敘軍事基地的存續問題,成為比引渡阿薩德訴求更具實質意義的核心議題。塔爾圖斯海軍基地是俄羅斯在黑海之外唯一的地中海海軍基地,赫邁米姆空軍基地則是俄軍干預中東事務的重要跳板,這兩座基地構成了俄羅斯在中東地緣戰略的「雙引擎」,其戰略價值不言而喻。
資深媒體人 薩蘇:
若丟掉該基地,俄羅斯便無法在此施展政治影響。且該基地旁有空軍基地為其提供製空掩護,二者如雙子星般不可分。俄羅斯若想在地中海和中東保持軍事存在,一方面是對地中海,一方面是對中東,就不能放棄這兩個基地,或至少找到替代品。
對俄羅斯而言,保住敘利亞的兩座基地是此次會談的底線。俄烏衝突爆發後,俄羅斯將部分軍事資源從中東調往烏克蘭,導致其在敘影響力出現鬆動,阿薩德政權倒台後,沙拉領導的新政權最初對俄軍的存在持強硬態度,讓俄羅斯一度面臨失去地中海戰略支點的風險。因此,普京迫切需要通過此次會談,將俄在敘軍事存在合法化、長期化。
資深媒體人 薩蘇:
俄羅斯與敘利亞談判彈性大,阿薩德家族去留、俄基地問題都是可以談的,那這個時候普京不會輕易撤離。雙方會選最有利條件,就是俄羅斯會在敘利亞保留基地一段時間,到期後可能給一個緩衝期,後續處理要根據國際局勢。現在若俄羅斯承諾到期交還基地,既能在國內交代「保住了基地」,沙拉也能宣布「收回基地」的勝利。
而對沙拉來說,以色列在2024年底阿薩德政權倒台後,多次以「保護德魯茲人安全」等借口空襲大馬士革,成為敘利亞新政權的最大安全威脅,沙拉意識到,僅憑敘利亞自身力量無法抵禦,而俄軍的存在恰好能形成有效的戰略威懾。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以色列不斷侵犯敘利亞領空領土主權,敘利亞政府因沒有能力而未反擊。目前看不到敘利亞新政權未來有能力對抗打擊以色列。敘利亞離政權穩固、強大及成為中東重要角色還很遠,當下爭取俄羅斯軍事援助才是最重要的。
儘管沙拉此次訪俄在軍事合作、經濟援助等領域達成初步共識,但敘俄關係的未來仍面臨諸多深層挑戰,最核心的矛盾仍是阿薩德的去留問題,沙拉政權需要通過清算舊政權鞏固合法性,而俄羅斯需要通過庇護阿薩德維持對敘影響力,這種矛盾未來可能成為敘俄關係的定時炸彈,而根據德國《時代周報》報道,阿薩德目前與家人居住在俄羅斯一棟摩天大樓的豪華公寓內,報道援引接近其舊日核心圈的消息人士稱,阿薩德極少外出,長時間沉迷於網路遊戲,這是他在流亡孤寂中唯一的逃避。
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 牛新春:
若無意外,阿薩德將留在俄羅斯,逐漸淡出歷史視野。他對敘利亞國內政局產生重大影響的可能性很小,他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他在敘境內影響力也大不如前。並且俄羅斯與敘利亞阿薩德政權多年關係良好,且已承諾保護他,因此他像卡扎菲、薩達姆那樣結局的可能性目前來看很小。
在國家利益面前,阿薩德的命運已經不值得一提,敘利亞的臨時政府要在西方孤立與國內困局的夾縫中,為新政權爭取到喘息空間,俄羅斯則需要保住在中東的戰略支點,實現影響力的延續,作為一張雙方的「牌」,阿薩德無法走上牌桌,而他未來何去何從,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