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中國農業科學院蘭州獸研所發生了布魯氏菌抗體檢測陽性事件。 時隔一年，蘭州布病事件再次成為社會熱點，6620人確診陽性，一次「偶然事件」帶來的傷害，超乎想像。在前所未有的抗擊新冠肺炎的戰役仍在繼續和布病的雙重疫情之下，加強對活禽牛羊養殖、交易、運輸、屠宰加工到成品上市等環境的嚴格消毒、防疫、檢疫等所有環節仍是重中之重。對此，由專家、媒體和新聞記者組成的調研組在甘肅省調研期間，來到位於酒泉市肅州區總寨鎮工業園區南石灘的肅州區標準化養殖示範產業園進行了走訪。
疫情之下：牛羊交易亂象叢生
11月24日13時許，調研組走進了肅州區標準化養殖示範產業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公路的一側有一家「西旺牧業」的大院，另一面圍牆上寫有「百源養殖合作社」的大字非常耀眼。此時的天氣雖然有些寒冷，但該院內仍有裝載著活牛羊的百餘輛大車、小車停放、交易。陸陸續續的牛羊交易戶和商販在不停的商討著價格，或以現金、微信等支付方式進行著款項結算，成交完畢後直接裝車離開市場。唯獨遺憾的是，在大院內外我們沒有看到任何「交易市場」的字跡，也沒看到「市場」管理人員，且院內所有人員竟沒有一人佩戴口罩，更沒看到任何相關人員對前來交易的車輛、牛羊進行消毒和檢疫。
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社院內商戶們正在交易
在這個牛羊交易的大院門口內側有一條「請配合肅州區政府工作 只容許給百源合作社賣牛羊的車輛入內 其餘車輛禁止入內」的標語引起了調研組的注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調研組決定一探究竟。
政府回應：百源養殖牛羊交易市場應當關閉
調研組從網上查詢「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社」工商信息顯示，該企業於2014年5月成立，註冊地於2017年變更為甘肅省酒泉市肅州區總寨鎮工業園區(中心糧油倉庫南側)。原法定代表人系李恆，2020年1月變更為馬平平。經營範圍：肉羊、肉牛養殖、銷售;飼料銷售;苗木、花卉的種植;土地改良;牲畜收購、銷售;農副產品加工、收購、銷售(依法須經批准的項目，經相關部門批准後方可開展經營活動)。
《人民網》領導留言板截圖。詳情>>>
從上述工商信息的經營範圍不難看出，百源養殖的經營範圍並沒有牛羊交易的項目。且調研組從《人民網》領導留言板2018年3月20日肅州區農牧局對網民《酒泉牛羊交易市場遭遇的困境》的回復中載明：2017年7月份，酒泉泰升牛羊交易市場合伙人及負責人先後多次反映「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社牛羊交易市場不符合市場規劃、環保要求、動物防疫條件、不具備牛羊交易市場資質等問題」。區長、分管區長先後多次召開由區住建、國土、工商、環保、商務、農牧等部門參加的聯席會議，要求各部門根據各自職責，對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牛羊交易市場進行調查處理。農牧、環保等部門對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下發了整改通知，對販運戶再次進行了勸導、宣傳。期間，又對兩家負責人進行約談、協調，但兩家矛盾始終未能化解。11月份，由區政府主要領導組織召開的聯席會議上，充分徵求住建、國土、環保、農牧、法制等部門意見，分析原因，查找依據，並與相關律師對接溝通，大家一致認為，依據《甘肅省集貿市場管理辦法》，關閉該交易市場，由工商部門牽頭依法進行關閉，其它部門對該市場只能做出經濟處罰和責令整改，不具備關閉的法律依據。3月16日，區委分管領導再次與酒泉百源農民專業合作社負責人進行溝通，達成一致意見，由該合作社對外張貼通知，告知販運戶，停止牛羊公共交易活動。由農牧部門負責，監督酒泉百源農民專業合作社在近期內關閉交易場所，停止牲畜交易活動。
自2018年3月20日肅州區農牧局對網民的回復「由農牧部門負責，監督酒泉百源農民專業合作社在近期內關閉交易場所，停止牲畜交易活動。」距今已近3年，那麼，百源養殖大院內大車小輛裝的牛羊其所有權是屬於百源養殖?還是百源養殖經營範圍內的收購、銷售?亦或進行交易?
養殖戶：百源養殖牛羊公共交易市場無人監管
為進一步追尋事實真相，調研組不但在百源養殖大院內向商戶了解情況，同時走訪了肅州區標準化養殖示範產業園的部分養殖戶。
據養殖戶馬先生講，他在在肅州區標準化養殖示範產業園養羊已有多年，目前養有400多隻羊。當問及如何交易時，馬先生告訴我們，在肅州區最早的牛羊交易區曾在老屠宰廠附近的馬路邊，後隨著老屠宰廠關停和交易市場的整頓，大約在2017年4月百源養殖交易市場開業，不管羊有多少只是按車型收費，大車收10元的費用，小車收3-5元的費用，也不給任何收費票據，交錢就可以進院交易，至於消毒和檢疫什麼都不用。
養殖戶張先生告訴我們，在百源養殖大院內進行的牲畜交易，除了牛羊還有駱駝，都是養殖戶和其他商販，根本不是百源養殖進行的收購和銷售，與百源養殖合作社沒有任何關係，要說有關係，就是只要拉牲畜的車進他們的院子，就必須給他們交錢，不交錢是不讓進的。當問及大院門口內側有一條「請配合肅州區政府工作 只容許給百源合作社賣牛羊的車輛入內 其餘車輛禁止入內」的標語是怎麼回事時，他告訴調研組，園區內有一家正規的牛羊交易市場，是「泰升畜牧發展有限責任公司」開辦的，這家公司上告百源市場違法，所以百源就寫了那條標語，其實是騙政府的，現在還在進行市場交易，只是不敢收取車輛進院交易費了。
「目前在園區內養有360多隻羊。我也知道百源養殖那裡不是正規交易市場，而且消毒檢疫和服務都不行，但沒有辦法，因為那家正規的牛羊交易市場沒有人進去交易，只能在這裡交易了。特別是從鄉下收羊的商販幾乎都跑到百源交易的，至於成交的是不是健康牲畜，那就靠自己眼的觀察和運氣了。」 示範產業園養殖戶馬先生說。
調研組在和馬先生的交談中，當談到對羊的追溯、防疫和運輸檢疫之事時，他告訴我們，按規定對於羊的追溯應當是給羊打「耳標」的，因為現在百源市場無人管理，根本就談不上追溯羊的來源，也就無法查證羊的健康狀況。尤其是當地的養殖戶在這個市場進行牛羊交易，根本就無人監管羊的健康，更沒有對羊進行檢疫。
當問及為何不到正規的牛羊交易市場進行交易時，馬先生告訴調研組，因為他是回族，在百源當初開辦交易市場之初，一是靠本族威望比較高的人傳話，都要到那裡交易，由於礙於情面，只好選擇百源交易;二是靠派人截留車輛或者是強行攔留車輛;三是百源緊靠公路邊，交通便利。就這樣交易戶越聚越多，而且種類比較齊全，就形成了現今繁榮的牛羊交易市場。
泰升畜牧：政府雖予干預效果卻微乎其微
走進養殖戶所提到的「泰升畜牧發展有限責任公司」正規牛羊交易市場，調研組沒有看到牛羊交易的車輛，顯得有些冷清，與百源養殖交易市場熱鬧的場面相比，確實有著天壤之別。但在這裡我們見到了該市場負責人王燕慶。
據王燕慶介紹，2013年，酒泉市肅州區區委、區政府以「規範活畜交易行為、建設高標準交易市場」為要求，鼓勵當地企業開辦牛羊活蓄交易市場，在政府號召下，他通過政府招商引資在肅州區標準化養殖示範產業園區成立了酒泉市泰升畜牧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同時以該公司開辦泰升牛羊交易市場。公司佔地面積183畝，設有門房值班室、監控室、客戶休息室、會議室、會計室、檢疫室、清真餐廳、客戶標準間、牛交易區、羊交易區、牛暫養圈、羊暫養圈、裝車台、飼草儲備棚、青儲池、大型電子磅等設施，是西北區建設規模最大、配套設施最齊全的牛羊交易市場。2015年3月16日肅州區農牧局作出肅農字[201599]號《關於對酒泉市泰升畜牧發展有限公司牛羊交易市場建設項目驗收結果批複函》。但在市場投入使用後，政府並未對之前所存在的交易亂象進行徹底規範，以致非法交易行為嚴重響本市場的正常合法經營。
泰升畜牧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的牛羊交易市場院內冷冷清清
王燕慶告訴調研組，為解決市場的困境，他曾採取信訪和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留言等形式請求當地政府關閉百源非法經營的牲畜交易市場，儘管肅州區農牧局在人民網作出了「由農牧部門負責，監督酒泉百源農民專業合作社在近期內關閉交易場所，停止牲畜交易活動」的回復，並且酒泉市肅州區人民政府於2018年12月18日發布了酒肅政通發【2018】2號《關於對牛羊活畜交易進行規範管理的通告》。
通告顯示：一、自本通告發布之日起,禁止任何單位或個人違規開辦牛羊活畜交易市場,不得自行組織商戶入場交易並提供服務。已經違規開辦的牛羊活畜交易市場即日起一律關閉。二、所有牛羊活畜交易全部進入依法開設的牛羊交易市場內進行交易。市場開辦方要強化合規經營的主體責任,加強動物疫情監控、檢疫工作,落實產品質量安全協議。三、養殖經營戶經營、運輸牛羊活畜,應當做好免疫、消毒等動物疫病預防工作。四、所有牛羊活畜交易車輛不得亂停亂放,全部進入市場停放。五、對違反本通告規定,繼續違規交易的商戶和經營交易行為,執法部門將依法依規查處。對妨礙、阻礙工作人員及相關執法人員依法執行公務的,公安部門將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處罰法》的有關規定予以嚴厲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六、各鄉鎮區域內的聯合執法行動,相關鄉鎮要緊密配合,共同行動,確保聯合執法行動順利開展,取得實效。七、相關部門應各司其職、加強配合、勇於擔當、主動作為,把監督管理職責落實到位。對不作為、推諉扯皮的責任單位和相關責任人，由區紀委、監委依紀依規嚴肅問責。本通告自發布之日起施行。
如今，通告發布已經長達兩年的時間，效果卻微乎其微，問題終未解決。
專家：活畜交易應當依法依規確保食品安全
針對調研的問題，調研組走訪了中國政法大學食品安全專家張教授。張教授指出，近年來，隨著人們對動物性食品需求量的不斷增加，我國畜牧養殖產業得到了快速的發展，但各種動物疫病的發生也日趨複雜。隨著畜牧經濟的發展以及對外開放的不斷進行，動物以及動物產品的流通量迅速增加。活畜交易市場作為動物流通以及出售交易的一個場所，極易暴發各種動物疫病以及人畜共患傳染病。因此，加強對活畜交易市場的檢疫工作，不僅可以保證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同時可以有效促進畜牧養殖產業的穩定發展。根據我國相關法律法規規定，對動物以及動物產品進行經營的集貿市場應符合相關規定的動物防疫條件，同時，動物衛生監督機構要隨時對其進行監督檢查。然而，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社牛羊交易市場，尤其是在當今疫情還沒有完全控制之時，進場人員不戴口罩，車輛不消毒，私自交易，不採取檢疫措施，顯然很難滿足相關動物與人的防疫要求。
張教授認為，活畜交易市場作為動物流通以及出售交易的一個場所，如果管理不善極易導致各種動物疫病以及人畜共患傳染病的發生與蔓延。儘管酒泉市肅州區人民政府發布了通告，有關部門也表示對酒泉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社牛羊交易市場儘快給予關閉，但通告內容至今未走出政府的「圍牆」，凸顯了當地政府的監管缺陷。
張教授強調，政府依法行政不能只在發布公告上，更不能流於形式，應當在嚴格執法上下功夫。否則，可視為當地政府有關部門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甚至是懶政行為。張教授希望當地政府和政府有關部門切實履行職責，按照通告內容不但要及時解決群眾反映強烈的百源養殖農民專業合作社牛羊交易市場突出的違法問題，更要追究主要責任人的行政和法律責任，切實把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強調「各級領導幹部要堅決貫徹落實黨中央關於全面依法治國的重大決策部署」，「要力戒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確保全面依法治國各項任務真正落到實處」和「要積極回應人民群眾新要求新期待，系統研究謀劃和解決法治領域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不斷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用法治保障人民安居樂業」的法治思想貫徹落實到全面依法治國全過程。
對於本事件的進展，調研組將進一步關注。(許順喜 杜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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