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29 10 月

一次次性醜聞中,風流的王子「失寵」了

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生前「最寵愛的兒子」安德魯王子,如今成為頭銜盡失的「王室棄子」。

當地時間10月17日,白金漢宮發布聲明,安德魯王子正式宣布放棄所有王室頭銜與榮譽,理由是「針對本人的持續指控,已分散國王及王室履行職責的注意力」。

與此同時,深陷性醜聞風波的安德魯王子還受到英國議會的壓力,被要求放棄其約克公爵爵位並離開溫莎莊園。

2010年,在慶祝50歲生日的採訪中,安德魯曾說:「我想,在這樣的體制里,你會覺得自己永遠是個孩子。因為有一種集體記憶,你在這個家裡,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他口中的「家」,正是飄揚著皇家旗幟、象徵著君主制核心的白金漢宮。如今,安德魯不僅失去了在那裡的辦公室,更失去了在這個家族體系中的位置。

越來越多的人還呼籲,是時候將安德魯從溫莎城堡「請」出去了。英國王室專家萊斯利·卡羅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處居所如今被視為他「最後的身份象徵」。

一次次性醜聞中,風流的王子「失寵」了

9月16日,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中)、安德魯王子(左)、威廉王子(右)在倫敦出席彌撒儀式。圖/視覺中國

「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安德魯王子的「失寵之路」,導火索是他與已故美國金融家、性犯罪者傑弗里·愛潑斯坦之間那段備受爭議的關係。

2015年,事態進一步升級,安德魯被捲入一樁針對愛潑斯坦的民事訴訟。原告弗吉尼亞·朱弗雷在訴訟中指控,自己在17歲時曾三次在愛潑斯坦的安排下,被迫與安德魯發生性關係。

這場風波在2019年達到高潮。安德魯接受了英國廣播公司(BBC)《新聞之夜》節目專訪,那場對話後來被稱為「王室近代史上最災難性的公開亮相」。

主持人艾米莉·梅特利斯直接提問:「您是否與當時未成年的弗吉尼亞·朱弗雷發生過性關係?」安德魯微笑、搖頭,稱「我完全不記得見過這位女士」。他還表示,朱弗雷的指控不可能成立,當時他正帶孩子在一家比薩餐廳參加聚會。

而對於朱弗雷描述他在夜店「大汗淋漓」的細節,安德魯稱自己患有「無法出汗的疾病」。他也談及那張廣為流傳的合影。照片中,他摟著朱弗雷的腰,身旁站著愛潑斯坦的長期搭檔吉斯蘭·麥克斯韋爾,背景正是愛潑斯坦的書房。安德魯質疑照片真實性,暗示照片「可能是偽造的」。安德魯還稱,自己於2010年與愛潑斯坦斷絕關係。對於之後仍前往紐約與愛潑斯坦見面,他表示「只是出於禮貌」。

這場長達一小時的採訪,原本意在澄清傳聞,結果非但沒有平息外界對安德魯王子行為的質疑,反而演變成了一場全國性的「輿論圍觀」,凸顯了他疏離民眾、毫無悔意、缺乏擔當的公眾形象。隨後幾年,由於醜聞纏身,安德魯逐漸淡出公眾視野。

然而,隨著朱弗雷的遺作回憶錄《無人知曉的女孩》出版,往事再度被揭開。朱弗雷在書中詳細描述了三次與安德魯發生性關係的經過。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發生在麥克斯韋爾位於倫敦貝爾格萊維亞區的公寓,正是麥克斯韋爾將她引薦給王子。朱弗雷回憶,安德魯當時就準確說出了她的年齡——17歲。此後兩人又在紐約和愛潑斯坦的私人島嶼相遇。「他從未詢問我的意願。」她寫道,「彷彿與我發生關係是他身為王子與生俱來的權利。」

2008年,愛潑斯坦因性侵未成年人入獄,2019年在獄中自殺;麥克斯韋爾於2021年因協助性交易罪被判20年監禁。今年4月,41歲的朱弗雷自殺身亡。

出版商稱這本書是「遲來的正義」「從墳墓里伸出的指控之手」,而安德魯的發言人僅以「重複虛假指控」回應,激起更大輿論反彈。

回憶錄合著者艾米·華萊士指出,安德魯王子的行為「正讓他自食其果」,但「他還沒有受到法庭審判,他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英國王室專家萊斯利·卡羅爾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採訪時表示,安德魯王子不僅涉嫌觸犯法律,其一系列行為也嚴重違背道德準則。然而,無論安德魯的行為多麼惡劣、判斷力多麼堪憂、交往對象多麼可疑,在過去數十年間他似乎總能置身於法律制裁之外。

卡羅爾分析稱,作為英國君主的次子,安德魯唯一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已故的母親伊麗莎白二世女王對他的長期偏袒。這或許源於他內心深處確信:無論犯下何種過錯,母親最終都會寬恕他的一切錯誤決定與不良行為,並永遠向他敞開家門。「事實上,女王確實一次又一次地這樣做了。」

安德魯的性醜聞曝光後,王室成員紛紛與他保持距離。儘管如此,隨後的公開露面中,外界仍能看到女王對安德魯王子的「那份不加掩飾的親情」——常讓安德魯站在自己身側,肩膀幾乎相貼。

「幾乎不會做錯事」

1960年2月,安德魯王子出生於白金漢宮的比利時套房。此時,查爾斯王子12歲,安妮公主即將年滿10歲。與早年受嚴厲保姆影響、較少親近孩子的育兒方式不同,此時的伊麗莎白二世已是33歲的成熟君主,決心給予這個孩子更多陪伴。

王室傳記作家彭妮·朱諾回憶:「女王特意聘請了溫和的新保姆,並在皮質封面的日程本中鄭重留出親子時間,甚至常為趕回去給安德魯洗澡,而提前結束與首相的周會。」

作為很長時間裡的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安德魯自幼備受呵護,王室甚至未發布他的官方洗禮照片。在他滿月時,攝影師塞西爾·比頓拍下一張他獨自倚在繡花靠墊上的照片,欣喜地形容他「揮舞著小胳膊,宛如西班牙油畫中的基督」。然而出於保護,女王拒絕公開這張特寫照。

由於長期遠離公眾視線,外界一度猜測安德魯是否有健康問題。直到16個月大時,他才首次公開露面,在女王懷抱中現身白金漢宮陽台。幼年安德魯被描述為「頑皮卻備受溺愛」,甚至會故意在執勤哨兵面前來回走動,享受衛兵一次次向這位蹣跚學步的王子敬禮的待遇。

為將兒子留在身邊,女王將他送至離溫莎城堡不遠的希瑟頓學校。之後,安德魯又被菲利普親王送入自己的母校——以嚴格著稱的戈登斯頓中學。在那裡,安德魯因自以為是和低俗幽默被同學稱為「竊笑者」,甚至有女生諷刺他是「屁股肥大、只會自娛自樂的男人」。

完成寄宿學業後,安德魯於1979年加入皇家海軍,經過兩年飛行訓練成為一名合格飛行員。加入皇家海軍第三年,英國與阿根廷開戰,安德魯主動請纓奔赴前線。

儘管王室、政府和軍方高層對派遣王位第二繼承人參戰心存顧慮,但安德魯最終說服了女王和首相瑪格麗特·撒切爾。一位海軍指揮官後來承認:「讓王室成員接近前線實在麻煩……必須萬分小心避免他被擊落。」

在為期10周的戰爭中,他駕駛「無敵號」航母直升機,執行導彈誘餌、反潛作戰和傷員後送等多項任務。戰後,22歲的安德魯以民族英雄身份凱旋,伊麗莎白女王與菲利普親王親臨港口迎接兒子。

媒體鏡頭記錄下這一時刻:碼頭上,無人比女王更顯欣慰,迎接安德魯時她笑容滿面。而安德魯則摘下一朵玫瑰,銜在嘴裡,也笑著回應。

「當他叼著玫瑰從戰場歸來,女王由衷為他驕傲。」女王的表姐瑪格麗特·羅茲後來回憶稱。直至晚年,女王手袋中仍珍藏著兒子當日歸來的照片。

在這個階段,正如傳記作家克萊夫·歐文在2020年《最後的女王》中所寫:「在母親眼裡,安德魯幾乎不會做錯事。」

「風流的安迪」

安德魯王子成年後,卻從未停止挑戰母親對他的包容底線。英國王室專家萊斯利·卡羅爾向《中國新聞周刊》指出,這在情感生活方面表現得尤為突出。

從福克蘭群島載譽歸來之時,安德魯正與美國女演員兼模特庫·斯塔克處於熱戀之中。兩人相識於他21歲的生日派對,然而當斯塔克早年參演的一部情色時代劇被媒體曝光後,這段戀情在輿論壓力下戛然而止。

此後,安德魯頻繁出入於宮廷宴會、社交派對與不同女伴之間。媒體也毫不留情地為安德魯貼上「花花公子王子」與「風流安迪」的標籤。

直到1985年,經黛安娜王妃牽線,安德魯與莎拉·弗格森在皇家阿斯科特賽馬會的派對上正式開始交往。九個月後,兩人宣布訂婚。1986年7月,他們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舉行盛大婚禮,女王當場賜予他們約克公爵與公爵夫人的封號作為新婚禮物。「我們為愛而結合,我嫁給了自己認定的那個人。」弗格森曾在接受主持人皮爾斯·摩根採訪時說。

然而這段婚姻僅維持六年便亮起紅燈,兩人於1992年3月正式分居。儘管婚姻破裂,他們仍共同承擔兩位女兒比阿特麗斯公主與尤金妮公主的撫養責任。離婚後,弗格森繼續居住在溫莎城堡的皇家別墅。她後來接受澳大利亞電台採訪時表示:「我們堪稱共同撫育子女的典範。」

而另一邊,離婚後的安德魯更加放縱。他在法國聖特羅佩度假期間被拍到一系列放蕩不羈的照片,進一步強化了其「派對王子」的公眾形象。2007年,他與社交名媛克里斯·馮·阿斯彭等人的親密照登上小報頭條,畫面中充滿性暗示意味。據友人透露:「當時安德魯對她非常痴迷,如影隨形,甚至在衛生間外為她按摩頭部。」

安德魯揮金如土、縱情聲色的做法,與王室成員應有的莊重形象形成強烈反差。萊斯利·卡羅爾分析指出,自維多利亞女王時代以來,英國王室一直被期待秉持更高的道德標準,為國民樹立典範,「但這始終只是個美好願景」。

2011年2月,安德魯與愛潑斯坦在紐約中央公園並肩散步的照片被曝光,迫使他暫停履行王室公務。但同年,女王親自授予安德魯維多利亞皇家騎士大十字勳章,後來支持他發起一項創業扶持計劃。2016年,朱弗雷對安德魯提出性侵指控數月之後,女王仍親臨他的演講現場,端坐於首排,目光始終追隨著兒子。

隨著醜聞持續發酵,安德魯在王室中的處境變得愈發微妙。2019年,他仍參與接待特朗普等外國元首的國事訪問,出席皇家賽馬會與聖誕禮拜,甚至與首相鮑里斯·約翰遜並肩出席紀念儀式。但在《新聞之夜》訪談播出後,這一切戛然而止。安德魯被迫退出公職,關閉辦公室,取消所有公開行程,包括原本計劃晉陞海軍上將的60歲生日慶典。

2022年9月,伊麗莎白二世逝世,安德魯失去了生命中最堅定的守護者。他在悼詞中深情寫道:「媽媽,您對兒子的摯愛,您的憐憫、關懷與信任,我將永遠珍藏於心。」

王室危機仍在發酵

2025年10月,女王逝世三年後,安德魯王子正式宣布放棄母親親自授予、伴隨他40年的「約克公爵」頭銜。然而,這一舉動並不意味著持續發酵的王室危機可以就此畫上句號。

自伊麗莎白二世去世以來,君主制在英國民眾中的支持率便持續走低。「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所享有的廣泛支持,曾讓王室更有能力應對各類爭議,但這次情況完全不同。」長期研究君主制憲政角色的倫敦大學皇家霍洛威學院教授克雷格·普雷斯科特指出,這些指控不僅本身極具破壞性,更與王室成員本應倡導的價值觀背道而馳。

幾乎同時,倫敦警察廳宣布正就一則報道展開調查:安德魯曾要求一名王室警衛調查朱弗雷的犯罪記錄,試圖以此抹黑指控者。白金漢宮官員僅回應稱報道「應被妥善審視」,未作進一步說明。

部分議員已提議通過議會立法正式剝奪安德魯頭銜,此舉意味著政府罕見介入王室內部事務。上一次類似情況發生於1917年,一戰期間英國議會通過《剝奪頭銜法案》,廢除了王室幾位德國成員的貴族頭銜。

普雷斯科特警告,此例一開恐引發連鎖反應。「若有法案要廢除安德魯的頭銜,會不會有議員順勢提出修正案,連哈里王子的蘇塞克斯公爵頭銜也一併剝奪?」英國政府目前已表態不支持立法介入,教育大臣布里奇特·菲利普森強調,儘管「我們與愛潑斯坦的受害者同在」,但這本質上「是王室的家事」。

在普雷斯科特看來,君主制並非經由選舉產生,但若公眾意願轉變,不再想要君主制,政治力量必將隨之響應。

一項最新民調顯示,80%英國民眾支持通過立法正式剝奪安德魯王子頭銜。若查爾斯三世無法迅速妥善處理,君主制將面臨來自各方面的更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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