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收費更低，網約車平台推出「一口價」的特惠快車模式，曾備受乘客青睞，但紅星新聞記者關注到，今年以來，已有包括西安、重慶、南京等多地，相繼展開對「特惠車」「一口價」等打車促銷活動的治理。其中，西安在今年8月發通知稱，將全面暫停「一口價」「特惠單」等低價營銷活動。
為乘客提供實惠的「一口價」打車服務卻遭監管部門叫停，這背後是低價競爭所帶來的網約車司機和乘客的現實兩難困境。有受訪網約車司機告訴紅星新聞，「一口價」訂單如果再抽佣，有時訂單價能低至1元/公里，路程越遠虧得越多。
而不少乘客也在採訪時表示，「一口價」打車後，往往會一路遭到司機抱怨，或要求給付「辛苦費」、增收空調費、手機充電費；也有乘客直言，打車時誘人的低廉「一口價」，在結算時卻無故被漲價。
▲網約車「一口價」低價競爭引發「司乘兩難」困境 圖據視覺中國
① 網約車司機吐槽
車程越遠虧越多，費用或低至1元/公里
「網約車『一口價』基本就是不掙錢，短距離訂單還行，路程越遠司機虧得越多。」在西安開了一年多網約車的司機劉師傅如是告訴紅星新聞。
劉師傅解釋稱，通常兩三公里的短距離訂單，「一口價」和正常滴滴特快的收費相差無幾，所以對乘客和司機影響不大；但如果超過20公里甚至更遠，「一口價」訂單收費往往只有正常訂單的一半左右。
在廣州開了多年網約車的黃師傅也算過，如果是遠程訂單的「一口價」，收費多在1元/公里左右；而這對網約車司機來說，基本是虧本買賣。
「比如一段20公里的車程，在最高峰期『一口價』訂單大約能賺25元；但快車模式可以賺到35元，一單就少了10塊錢。」黃先生告訴紅星新聞，如果是接凌晨的訂單，同樣的20公里車程，快車能賺到近40元，但「一口價」則只能賺不到30元。
對於黃師傅的說法，紅星新聞記者在滴滴下單界面也看到，如從廣州白雲機場下單前往市中心地帶的石牌橋附近，車程約為37公里。同距離同時間情況下，計程車費用預估為143.8元；滴滴特快費用為109.9元；而「一口價」訂單最低則僅需66.1元。
按此收費標準計算，「一口價」訂單約為1.78元/公里，滴滴特快訂單約為3元/公里，而正常計程車訂單甚至能達到3.8元/公里。
▲記者實測廣州白雲機場下單前往石牌橋附近的訂單收費情況
儘管「一口價」訂單單程費用已降至不到2元/公里，但這筆錢也並非全歸司機所有。劉師傅告訴紅星新聞，每一單平台還會平均按20%抽佣，即66元的「一口價」車費，司機實際到手僅有40多元。按實際到手40元計算，37公里車程，「一口價」每公里僅有1.6元左右。
既然「一口價」訂單難賺錢，為何司機不直接拒絕接單？上述滴滴司機劉師傅和黃師傅都告訴紅星新聞，如果拒接特惠訂單，不僅會遭平台處罰，還會導致平台分配更少的其他訂單給司機。
「接了低價單可能會虧錢，不接低價單又可能導致處罰或減少訂單，我們司機就像陷入了死循環。」劉師傅說。
② 乘客吐槽
司機反覆抱怨，要求空調費另算
「一口價」訂單因更低廉的價格，往往受到乘客的青睞。但在社交平台上，也有不少乘客吐槽，「一口價」司機接單後，往往服務態度會變差，冬夏兩季還會額外收取汽車空調費。
今年7月在海口旅遊的王女士，就遭遇了「一口價」司機要求額外支付空調費的情況。王女士告訴紅星新聞，7月25日17時許，她乘坐特惠快車從機場前往位於市中心的酒店，車程約為23公里，特惠「一口價」費用為48.6元。
但王女士對此次行程並不滿意：「一上車司機就不斷抱怨，說『一口價』不掙錢，又不斷詢問我實際的打車費多少，還說希望我能再補一些『辛苦費』。」
王女士稱，因自己當時有大件行李，所以與司機溝通希望其搭把手，但司機以特惠「一口價」訂單為由，拒絕提供額外服務。上車後，司機也反覆向其抱怨本單虧損，希望王女士能額外支付10元辛苦費，但王女士明確予以拒絕。
「費用是平台算的，司機是自願接單的，我沒有義務額外付費。」王女士說。而因7月海口氣溫較高，王女士希望司機能打開車內空調，司機也告知其開空調需額外付費。經過長時間溝通，司機才勉強為王女士開了車內空調。
「一口價」訂單被索要空調費，這不是王女士一人的遭遇。紅星新聞記者在多個社交平台上看到，不少網友都在吐槽自己上車後被要5-10元空調費的情況。甚至在一些圖片里，部分司機會直接張貼告示，要求「一口價」乘客另付空調費、手機充電費等。
▲網友在社交平台分享「一口價」訂單增收空調費截圖
出現溢價，29元「一口價」變成37元
按照滴滴打車平台給出的定義，「一口價」特惠快車的價格，是基於實時交通情況，預估里程和時長等因素，以快車價目表為基準給予折扣綜合計算得出。
但也有網友表示，自己打到「一口價」的特惠快車後，下車時卻發現實際結算費用要高於平台給出的特惠價格。
家住河北石家莊的陳先生，就在11月29日剛遭遇了「一口價」訂單溢價的問題。陳先生告訴紅星新聞，今日（11月29日）下午，他在滴滴旗下「花小豬」打車軟體上，下單了從石家莊鹿泉區實驗小學，前往裕華區歡樂匯商場的訂單，平台顯示車程約為21公里。
按照平台給出的此次車程「一口價」訂單費用為29元，但陳先生實際支付的車費卻變成了37元。
陳先生想不明白，為何特惠價格在實際支付時會出現上浮？就此，記者查閱滴滴平台對「一口價」的計費規則看到，其中指出：若出現中途修改目的地、路線、增加途經點、乘客下車點較終點遠、里程時長偏差較大等問題，訂單結算金額也將重新計算。此外，如目的地較為偏遠，平台也會收取偏遠地區接駕費給予司機。
但陳先生明確告訴紅星新聞：「我中間沒有增加途經點，也沒要求司機更改路線，更沒換下車終點。」因對本次訂單實際支付價格不滿，陳先生也嘗試向平台投訴，但截至29日19時，陳先生始終未撥通花小豬平台人工客服的電話。
▲滴滴平台給出的「特惠價」計費標準
③ 滴滴客服回應
正常情況下不會溢價，不該收空調費
針對陳先生的遭遇，紅星新聞記者也多次嘗試致電花小豬平台人工客服，但始終顯示為排隊中。同時，記者也以乘客身份，撥打了滴滴平台人工客服，一名接線人員回復稱，「一口價」特惠快車的定價通常也為預估，訂單若出現更改路線、長時間等待、下車點距離訂單終點遠等問題，也可能出現價格上浮。
不過這名客服也表示：「如果沒有這些情況，通常預估價格不會出現很大浮動。」
但陳先生則稱，行駛過程中並未出現大面積擁堵和長時間等待，只是有部分路段擁堵。
而對於「一口價」司機要求額外收取空調費等現象，這名滴滴客服人員也明確表示：「無論是什麼車型，在冬夏特殊季節，如果乘客有開空調的合理訴求，司機都應該盡量滿足，且不該額外收費。」
④ 多地出手整治「一口價」
嚴查價格欺騙、惡意低價競爭等問題
對於「一口價」訂單對司機和乘客帶來的困擾，紅星新聞記者梳理髮現，自今年以來，已有多地監管部門陸續發布通知，要求對「一口價」「特惠單」等低價打車訂單進行規範管理。
如今年7月，寧波召開了網約車平台座談會，要求各平台嚴格遵守相關法律法規和行業自律規定，杜絕惡意無序低價競爭，共同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
8月，西安市交通運輸局發布的《規範網約車平台經營價格行為的通知》則更為嚴格。這份文件稱，將全面暫停「一口價」「特惠單」等低價營銷活動，嚴禁任何形式的價格欺詐、惡意壓價行為。
為防止惡意低價競爭，切實保護網約車司機勞動效益，今年9月，南京市交通運輸局向社會公開發布《南京市網路預約出租汽車管理辦法（修訂草案徵求意見稿）》，其中將司機最低小時收入納入了規定。
該徵求意見稿規定，「網約車平台公司應建立健全收費合規管理制度，對收費行為進行風險評估和合規審查，確保收費項目與服務質量相匹配，確保駕駛員在提供正常服務時，其服務時長內的收入與分成不低於本市小時最低工資標準。」而這也是我國第一個擬明確保障網約車司機最低小時收入的地方性政策。
無獨有偶，重慶市交通運輸委也在今年11月，聯合多部門召開全市網約車平台依法合規經營工作部署會。會議要求，各平台公司新增「一口價」「特惠單」等低價促銷活動，應向交通運輸、市場監管部門報備，嚴格禁止各類價格欺騙和惡意壓價行為。
政策為何要對「一口價」低價訂單出手？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生活服務電商分析師陳禮騰，近期在接受第一財經採訪時提到，暫停或規範「一口價」模式，從司機權益保護角度看，監管部門收到了大量網約車司機投訴，反映「一口價」和「特惠單」導致「多勞不多得」的困境。這些低價訂單往往僅夠覆蓋基本駕駛成本，使司機難以獲得合理回報。
從市場秩序維護角度，如西安市文件明確指出，此類低價營銷行為「嚴重擾亂出租汽車市場正常經營秩序，破壞公平競爭環境」，更值得警惕的是服務質量的全面下滑。這些情況表明，單純的價格競爭已對行業健康發展構成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