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5 10 月

一個高校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師體面嗎?——及這次我為何拒絕上班

編者按:本文作者劉書慶,山東人,曾為執業律師與高校教師,長期關注公民權益、信訪制度與宗教自由議題。早年任職于山東律師事務所期間,代理多起維權與信仰案件,包括訪民行政訴訟、土地徵收爭議及宗教信徒辯護,被視為中國少數以法理辯護方式堅持人權原則的律師之一。2016年其律師執業證遭當局吊銷後,轉任齊魯工業大學(原齊魯大學)講師,仍持續以公民身份撰寫法律意見與公共評論。

本文為劉書慶近年所撰之公開信,記述其在齊魯工業大學遭受行政壓制與身體病痛交織的經歷。信中詳細描述學校為約束其行為,特設「專班」、強制「刷臉打卡」、並以「曠工」為由扣薪懲處的過程。面對壓力,他以冷靜筆調還原事實,並未使用情緒性語言,呈現出一位經歷過法律辯護與體制磨礪的知識份子,在維權與求生之間的艱難掙扎。

本文不僅是個人遭遇的自述,更是對當下高校管理體制、人權環境與知識分子命運的深層見證。劉書慶的文字平實克制,卻帶有強烈的時代張力與道德力量。

劉書慶(圖片來源:RFA)

一個高校,為了對付自己的一名老師,專門在二級學院安裝刷臉打卡機,你能想像嗎?

一個高校,為了收拾自己的一名老師,專門在學校內成立一個「專班」,你能想像嗎?

一個高校,為了給自己的一名老師下套,專門在二級學院制定一個紅頭文件,你能想像嗎?

本人劉書慶,系齊魯工業大學化學與製藥工程學院一名普通老師,準確的說是實驗管理員,因我在2018年4月19日就被學校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地,沒有任何預兆地調離了教學崗位,將我調整為實驗管理崗,本人當時還正上著兩門課。

學校從此也拉開了對我歧視性對待的序幕,打擊的手法也絲毫不顧及正當程序。

連續用年度考核打擊我

筆者按照聘用合同,盡職盡責地完成了自己的崗位職責,但卻遭遇學校連續用年度考核的打擊。

先是在2018-2019年連續兩年給我年度考核「不合格」,在2019年學校還給了我一個「記過處分」。

然後2020-2023年連續四年的年度考核結果,學校至今給我懸置著,化工學院尚明書記說這叫「考核結果不確定」,說這也是一種考核結果,但根據《事業單位人事管理條例》第21條,年度考核並沒有「考核結果不確定」這種結果。

2024年給了我年度考核「基本合格」的結論,當時卻既不告知我考核結果,更談不上說明理由,讓申請人無法有針對性的尋求公力救濟。

直到2025年9月23日化工學院公布了2025年10月份基礎績效獎,筆者被以「考核為基本合格,工資減半」為由扣了一半的基礎績效獎,申請人也才知道自己的考核結果。

至此,筆者索要書面的考核結果,學院也仍然不給。

為了約束我安裝刷臉打卡機

2024年1月份,為了約束我,學校就要求化工學院安裝刷臉打卡機,學院抵制了幾個月最終在6月份安裝了。這也殃及了化工學院其它坐班的管理人員,使他們也享受了本來專屬於我的「待遇」。

說安裝刷臉打卡機,動機是為了約束我,這不是我個人的猜測,是尚明書記直接告訴我的。而且刷臉打卡,在整個齊魯工業大學,化工學院是唯一。其實即便尚書記不說,我也會猜到,因為針對性過於明顯。

為了收拾我學校成立專班

我一直認為自己行事越來越謹慎,但他們反而卻越來越「重視」我,按照齊魯工大校(黨)委辦公室武魯主任的說法,「學校對你的措施都是上面壓下來的上面現在越來越重視你你的一行一動都引起軒然大波」,這是武主任的原話。

雖然武主任這句話短暫滿足了我一點點虛榮心,但我轉念一下,這也忒誇張了吧,這完全是為了打壓我的「不虞之譽」啊。

我資質平平,所謀者小,所思所寫所為,不外乎從三方面盡微薄之力,一是捍衛人的權利和尊嚴,二是對權力違反基本政治倫理的行為提出批評,三是關懷弱者。

美國的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斐遜說異議是愛國的最高形式,我也自認對這個國家有一種深沉的憂患和愛。

我所有的寫作和公民行為,從動機而言是建設性的,從立場來說是獨立的,從態度來說不苟且不迎合。

我的那點不足掛齒的公民言行,竟然被學校重視到成立「專班」的程度,這也只能在氛圍保守的魯地才會出現吧。

當尚明書記每次說「你提的要求我決定不了,要經過學校專班研究才能決定」時,我都覺得芒刺在背,就覺得一直有個團隊在窺伺和惦記著我。

為了能「合規」地開除我二級學院通過制定新「紅頭文件」來給我下套

這學期開始不久,尚明書記就通知要給我再調崗,這次要調崗到學院辦公室,還安慰我這工作比實驗管理員更清閑。是否更清閑我不知道,但老師們進進出出需要寒暄接待。屆時我連安靜讀點書的時間都沒了。

我直接說不接受,現在實驗室我管理的挺好,工作流程也熟悉了,你們又要給我調崗,即便從為我身體健康考慮,你們也不該這麼做。如果你們必須給我調崗,我明天就不上班了。

眼見我態度堅決,後來這事就暫時擱置了。

我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二級學院竟然制定了一個名為「化學與製藥學部關於落實校(院)《教職工工作紀律與考勤管理辦法》的實施辦法(試行)」的紅頭文件。

這個紅頭文件是不是也是校「專班」在背後謀劃制定的,無從得知。

雖然尚明書記不會承認這個文件也是針對我制定的,但實則也是,我這並不是給自己憑空「加戲」。我說一下理由,大家就知道了。

這個紅頭文件就是為刷臉考勤制定的,主要內容:「考勤方式:採取打卡考勤,每日出勤規定打卡2次。上午有效打卡時間要求為早8:00-9:00(上午),下午有效打卡時間要求為16:30後(下午),如果不再有效時間打卡,計為曠工。」

首先,實行刷臉打卡,化工學院全校獨一份,連給書記校長服務的行政樓都沒有實行這種制度。前面我已經說了,這是專門針對我歧視性對待的伎倆。

其次,因我心梗手術後,心臟狀況一直沒完全恢復,可能是因為吃多種藥物的緣故,睡眠質量也明顯下降,失眠是常態,要想9:00之前刷臉打卡,需要坐6:50始發的最早班車,而要想不錯過這輛班車,我從6:10分就得起床,並且還要慌慌張張急急忙忙趕車才行。這會讓我有較嚴重的心絞痛癥狀,天氣寒冷時尤其嚴重,這會顯著增加我心臟再次出事的概率。

所以從心梗手術後,我平時都坐8:30的始發班車。

今年在學生已經放了暑假而我們這些管理崗位的老師還沒有放假時,因為沒有了8:30的車,我寧可接受被扣發一半工資的代價,也沒坐最早的班車。

我並非矯情地故意搞特殊,實在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感受。我現在爬三層樓就有心絞痛感覺,為此也多次去齊魯醫院看醫生,但醫生說沒有好辦法,只是在潤舒伐他丁這一口服降脂葯之外,又給我開了瑞百安這種半月注射一劑的藥物,並醫囑我定期檢查低密度脂蛋白。

我雖然平時坐8:30的班車,但如果有實驗課或者領導檢查實驗室需要我早到的,我也克服困難坐最早的班車,並沒有耽誤自己的本職工作。

現在學院突然就不允許了,而且晚到一個小時,就直接按「曠工」而非「遲到」處理,可以說相當恣意。

一個高校,對自己的教職工沒有一點體諒之心,而是處心積慮地拿捏、馴服、傷害,甚至也不考慮自己就是導致這個職工心梗的責任人,可以說相當不體面了。

2018年8月初,因我發起反對給予外國留學生超過民待遇的公民行動,學校找我談話。8月5日上午,化工學院時任書記姜洪雷和學校時任保衛處處長(現化工學院書記)代表學校找我談話,對我進行嚴厲批評,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過錯,自然不服,雙方發生激烈的爭執,當時心臟病就犯了,姜洪雷書記陪我走到室外,先慢慢走了一會,又坐在台階上休息了一段時間,病情稍微緩解,後來的談話自然也就草草了結了。我打車回家,在家又休息了幾個小時,仍然能感覺到心梗癥狀。下午去了齊魯醫院檢查,第二日一早在齊魯醫院急性心梗手術。

在術前做檢查時,姜洪雷書記打我電話,我當時處於半昏迷狀態,是醫院護士接聽的,他一聽我正在醫院,也緊急趕了過來。而且一直等候在手術室外(也因此我對他們個人至今也沒有怨恨),住院期間文保支隊長李明和於平大隊長也去探望了我,我出院後,新任化工學院書記王洪彬和院長李天鐸還特意去我家探望我。

化工學院有多位老師心梗手術,請問哪個老師得到這種關照了?我為什麼能得到這種關照?他們的行為說明了一切。

對於我的心梗,我從來沒說學校應該負全責,肯定有基礎病理的存在,但至少應該負一半責任。

筆者找到尚明書記,再次講明自己身體不適合每天坐第一班車,而且我也做了讓步,答應下半時刷臉打卡,在這之前我是拒絕的。我當時跟院辦公室主任楊娟說,這是對我的歧視性對待,等全校都裝上刷臉打卡以後吧。

尚書記讓我寫一個書面申請,他交給校「專班」研究決定。10月13日我提交了書面申請,14日楊娟告訴我校「專班」要求我必須提供醫院證明材料,否則不予處理。因為尚書記之前就提過這一要求,我曾問過兩個醫生朋友,他們都說沒有哪個醫生和醫院會給你出具這種證明,零可能。

學校「專班」的回復相當於明確拒絕了我的請求。

15日,我決定去找校黨委書記吳衍濤或者校長段培永,期待學校最高層能給協調解決我的訴求。但去了行政樓,發現偌大的行政樓,竟然根本找不到書記和校長的辦公室。多年之前還是掛牌子的,因為那時的校黨委書記張士昌曾讓我去他辦公室,對我當面進行了批評教誨,彼時重點聆聽了他廣泛的社科人脈和不凡的人生經歷,他還想讓我事後寫一份談話後的思想彙報,被我委婉拒絕了。

找不到一把手和二把手的辦公室,不得已敲響了「校黨委(校長)辦公室」主任的辦公室,主任武魯接待了我。他說找書記就算信訪途徑了,建議我寫一份書面的東西。

當日我也寫了一份書面的複核申請放到了武主任的辦公桌上。但我也深知改變校「專班」決定的希望很渺茫,因為按照武主任的說法,他會轉給校黨委書記,書記會再交給學校信訪部門具體處理。

寫完複核申請書後,我再次去找尚明書記,他出差了,我就寫了一段內容給他,問他在「信訪」期間,我如果坐8:30的班車上班打卡,是算我「曠工」還是像以前一樣算正常上班,他回信說按規定算「曠工」。

既然都是曠工,我自然也就不去上班了。

學校這種做法,其實就是設一個套,如果我屈服了,長期會摧毀我的身體,如果我不屈服,就算我連續曠工,進而可以順理成章滿足開除我的條件。。

校「專班」的謀劃的確不同凡響。

我這篇文章說出的學校對我的不公正對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以後我會慢慢道來。而且說實話我對學校並沒有恨,只是覺得異常悲哀。

劉書慶

2025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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