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個冬天,我至今忘不了。那個時刻,中國幾十個城市的年輕人站在寒風裡,手裡只舉著一張白紙。沒有口號,沒有組織,沒有計劃。只是白紙。我後來在北京亮馬橋的視頻里看到,一個男生連說三句「我們只要正常生活」,便衣幾秒鐘就把他拖走;在上海烏魯木齊中路,有人像賭命一樣喊出那幾個「不能說的字母」;在成都,一個女生舉著白紙問警察:「我拿空白的紙,你們也害怕嗎?」那不是所謂的「境外煽動」。那是人被逼到忍無可忍後發出的最原始的聲音。
這一切的核心,其實只有一句話:
在那個時期,中國人連「正常生活」都成了一件危險的事。

封控,是中國共產黨對中國人民、對整個人類犯下的集體傷害。它不是一句「防疫需要」能解釋的,而是一扇扇被焊死的鐵門,一條條被堵住的消防通道,是你站在電梯口按按鈕,卻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走出小區大門的荒誕。
那三年,上班,不是權利,而是審批;買葯,不是日常,而是「組織安排;
生病,不是意外,而是給社區添麻煩;紅碼,可以讓你瞬間從一個公民變成不可接觸者。我們不是要求自由,我們只是在請求——不要被當成牲畜一樣管理。
烏魯木齊那場火,更像是一記重鎚砸在全國人的胸口。火焰燒到窗前,求救聲在視頻里清晰到讓人無法呼吸。但記者會上,一個官員卻輕描淡寫地說:「居民自救能力太差。」那一句話,比火更令人窒息。那不是「口誤」,也不是「表達不當」。那是赤裸裸的侮辱。是一個政權對人民的生命、尊嚴與憤怒的徹底輕蔑。
三年壓抑的情緒,就是在那一刻徹底裂開的。
白紙運動不是為了反,而是為了問:「為什麼連問一句話都不行?」「為什麼不讓消防通道保持暢通?」為什麼我們不能決定什麼時候出門?」白紙上什麼都沒有,但它擋不住每個人的問題。這一點才是最讓權力害怕的。你把白紙舉起來,警察沒法抓「內容」,但可以抓你的人。這個荒謬的現實本身,就是白紙存在的理由。那幾天,勇氣像是有傳染性一樣蔓延。不是因為年輕人突然變得英雄,而是因為恐懼本身被看穿了。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在怕,是所有人都在怕。那就說明問題不在我。

真實的情況是殘酷的。李康夢,一個19歲的學生,因為舉白紙、喊口號,被判三年。黃雅玲,在重慶舉白紙後至今沒有公開消息。還有更多的人,名字我們都不知道,被抓、被訓誡、被掛檔案、被學校勸退、被公司辭退。他們沒有喊革命口號。他們只是在說:「我們不要再被封門。」「我們想看病。」「我們不想再看到有人被活活困死。」如果這些都能被定成罪,那這個國家的問題從來不是人民。
白紙運動三周年紀念之際,我作為中國民主黨的一員,參加了這次中國民主黨全委會第765次茉莉花行動,主題為「白紙未言 心聲已傳」。洛杉磯中國領事館前面沒有便衣,沒有紅馬甲,沒有大喇叭,但那張白紙在手裡卻異常沉。有人讀出被捕者名字,參加活動的所有人頭戴白頭巾,旁邊有人錄視頻。當我在領館前再次吶喊出:「不要核酸要吃飯、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領袖要選票、不要奴隸要公民」這幾句話沉甸甸的話時,我心情澎湃,激動到不能自已。我們能在海外舉白紙,是因為國內有人替我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我們今天能開口,是因為有人被迫閉上了嘴。白紙在海外,不是象徵,是證詞。中國人不是不反抗,而是代價太高。 
國家什麼時候開始裂開的?不是從白紙出現開始的,而是從「正常生活被視為威脅」的那一刻開始的。政權把正常需求,出門、吃飯、看病、消防通道——都歸為「影響穩定」;把尋求真相的人視為麻煩;把表達意見的人視為敵人;
把愛國和服從劃成等號;把社會變成一個人人彼此警惕的小監獄。這不是人民在分裂中國。是權力在把國家一寸寸掏空。
三年過去,街頭安靜了,視頻沒了,白紙的照片被刪了。但那幾天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它是一個國家被壓到極限後的集體覺醒。只要還有人肯舉白紙、肯讀名字、肯講出真相,白紙運動就不會被歷史抹掉。
自由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它永遠是普通人一點一點推開的。推開的人裡面,有學生,有工人,有父母,有逃亡者——也有我們。
本文來源:北京之春
作者:彭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