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衝突爆發超過三年，烏克蘭首次發生大規模反政府抗議活動，矛頭直指總統澤連斯基。這場風暴迅速蔓延至全國街頭，也在國際社會掀起連鎖反應——歐盟高層致電施壓，美國議員甚至呼籲澤連斯基「下台」。
抗議起因是澤連斯基批准了一項旨在剝奪烏克蘭反腐機構獨立性的法律，引發民眾強烈不滿。
一向標榜「反腐清廉」的澤連斯基，緣何此時在反腐問題上陷入輿論漩渦？這場抗議不僅是民眾情緒的集中爆發，也是一場關於戰時治理、權力邊界與制度信任的多重考驗。
烏克蘭多地爆發反政府抗議。
一紙法案，引爆「廣場怒火
當地時間7月22日傍晚起，基輔獨立廣場聚集大量示威民眾，其中多為年輕人和退伍軍人等。隨著憤怒情緒迅速蔓延，抗議浪潮擴展至第聶伯羅、利沃夫等多個城市。
這場抗議的導火索是澤連斯基簽署的一項爭議法案，該法案賦予了由烏總統直接任命的烏總檢察長更廣泛的權力——調查與起訴權，剝奪了烏克蘭國家反腐敗局（NABU）及其附屬反腐敗專門檢察官辦公室（SAPO）的獨立性。
當天，該法案在烏克蘭最高拉達（議會）以263名議員支持，13票反對、13票棄權下通過。但有消息稱，該法案是在總統辦公室施壓下被議會快速通過的。投反對票的議員阿列克謝·貢恰連科表示，該法案「意味著烏克蘭反腐敗機構獨立性的終結」，並將其歸咎於「澤連斯基的個人選擇」。
面對洶湧民意，澤連斯基在當晚的全國講話中表示，這兩個機構將繼續「正常運作」，並辯稱此舉是消除「俄羅斯影響」的必要步驟。此前，烏克蘭當局突襲了其中一個機構，逮捕了兩名涉嫌為俄羅斯特工機構工作的員工。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機構此前正在調查澤連斯基周邊圈子的人員，已對其權力形成潛在威脅。而烏克蘭現任總檢察長克拉夫琴科正是由澤連斯基一手提拔，與其關係密切。輿論認為，此項法案將反腐調查的主導權交由總統親信掌控，無異於為其陣營樹立「保護傘」。
此舉不僅在民間激起憤怒，也引發軍隊內部的震動。烏克蘭一支無人機打擊排的中士長葉戈爾·菲爾索夫在社交平台寫道：「這不是NABU或SAPO的問題，這是野蠻行徑。沒有什麼比看到你在戰壕里戰鬥，而有人在掠奪你的兄弟為之犧牲的國家更讓人士氣低落的了。」
與此同時，事態迅速蔓延至國際層面，讓烏克蘭加入歐盟的希望再度蒙上陰影。歐盟早已明確表示，若烏克蘭希望加入，必須實施強有力的反腐敗措施。7月23日，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要求澤連斯基就打擊反腐機構的行為「作出解釋」；德國外交部長瓦德富爾則在社交媒體發文指出，此舉「阻礙了烏克蘭加入歐盟的道路」。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左）與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資料圖）
在大西洋彼岸，美國國內部分聲音也開始轉向。共和黨眾議員格林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烏克蘭民眾的抗議視頻並評論稱：「基輔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抗議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烏克蘭人民幹得好！把他趕下台！美國必須停止向烏克蘭提供資助和運送武器！」
俄羅斯方面亦作出回應。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回應稱，這場抗議屬於烏克蘭的內部事務。但他也指出，烏克蘭的腐敗現象早已根深蒂固，使其西方支持者——尤其是美國——完全有理由質疑他們提供的約3000億美元援助究竟被用於何處。
關鍵承諾動搖？
要知道，烏克蘭長期以來被視為歐洲最腐敗的國家之一。一些高級官員，包括澤連斯基的幾位親密盟友，如前副總理奧列克西·切爾尼紹夫，都曾面臨腐敗指控。因此，打擊腐敗正是澤連斯基在2019年大選前的核心競選承諾。作為一名政治素人，他成功抓住了選民對腐敗的憤怒，最終贏得大選。
2019年，澤連斯基當選烏克蘭總統。
執政以來，澤連斯基確實採取了一系列反腐措施，包括解職多名涉腐高官，推動國家反腐敗戰略，並支持反腐機構的獨立運作。這些努力一度獲得歐盟、聯合國和七國集團的肯定。然而，腐敗問題並未根除，俄烏衝突爆發後更呈現出新的形態，例如逃避徵兵、軍需系統舞弊等。
2023年，烏克蘭國防部因以遠高於市場價採購軍糧而引發輿論嘩然——媒體披露，政府採購的雞蛋單價高達17格里夫納，而市場價不足7格里夫納。事件激起強烈民憤，促使政府啟動反腐調查，多名官員被撤職，並承諾修補制度漏洞。2025年，反腐機構進一步展開追查，涉案金額高達數千萬美元，凸顯腐敗對軍隊士氣與國家形象的雙重衝擊。
如今，烏克蘭民眾紛紛走上街頭，這些憤怒的背後是深刻的治理危機。戰爭使政府權力高度集中於國家安全，但監督機制相對削弱，反而為腐敗提供了滋生土壤。隨著戰事久拖不決、民眾情緒日益焦慮不安，社會對政府的信任正在逐步流失。
澤連斯基能否挽回局面？
在國內外的強烈反彈下，澤連斯基於7月24日作出讓步，稱已提交新草案至議會審議，擬恢復反腐機構獨立性，並重申反腐是加入歐盟的重要條件，試圖緩解民怨和外部壓力。
澤連斯基發表視頻講話。（視頻截圖）
看似這場「政治危機」已快速止血，但更深層的衝擊已經顯現。從政權穩定、戰爭韌性到國際形象，澤連斯基正面臨三重挑戰：
在國內政治層面，這場風波擊中了澤連斯基「反腐鬥士」的人設核心。烏克蘭社會對政治腐敗高度敏感，十幾年前推翻前總統亞努科維奇政權的「廣場革命」仍歷歷在目，如今對政府的不信任也正部分回歸這一歷史情緒背景。即便澤連斯基通過撤回法案表達善意，但民眾已不再輕易接受口頭承諾。
在國際戰略層面，此次事件無疑削弱了烏克蘭「改革典範」的形象。烏克蘭國家反腐敗局（NABU）與反腐敗專門檢察官辦公室（SAPO）正是歐盟推動建立的制度樣板，是烏克蘭爭取入盟與援助的重要籌碼。澤連斯基此次「架空反腐體系」的做法引發西方盟友警覺，美歐國家或將重新評估烏克蘭是否仍值得持續支持，這對烏克蘭未來的國際援助、入盟談判與整體外交信譽，恐將帶來長期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