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1 9 月

司馬光砸瓮、大羿射日,和你當年學的不一樣了?

最近,話題#輔導不了孩子的語文了#在一些平台引起熱議。一些視頻稱,語文教材的部分內容出現了所謂的「顛覆性修改」
。比如類似這樣的視頻:

什麼羿射日?」脫口而出「后羿」?

錯!答案是「大羿射日」!

鑿壁什麼光?」 秒答「偷光」?

錯!正確答案是「借光」!

掩耳盜什麼?」 猶豫半天不敢說「鈴」?

果然,答案是「盜鐘」!

「司馬光砸什麼?」

「缸啊」!結果,課本寫著「砸瓮」!

連岳飛背上刺的字,都不是耳熟能詳的「精忠報國」,而是「盡忠報國」!

司馬光砸瓮、大羿射日,和你當年學的不一樣了?

好傢夥!網友直呼「震碎認知」「一題不會」「這還怎麼輔導娃?」 難道我們從小背到大的成語典故,教材真給「顛覆」了?

記者查證了現行部編語文教材,並諮詢了多位一線小學語文老師。

結論是:所謂「顛覆性修改」,大多是自媒體的誇張!教材在保留大眾約定俗成用語的基礎上,對一些表述進行了更為嚴謹、規範的微調。

南京師範大學附屬小學仙鶴門分校語文教師 施玉潔:

就拿 「掩耳盜鐘」 和 「掩耳盜鈴」
來說,這個成語的原典出自《呂氏春秋.自知》,原文里寫的確實是盜鐘。後來因為鍾和鈴形制相近,在民間流傳中慢慢變成了
「盜鈴」。不過教材里還是保留了 「盜鐘」
的原始出處說明,教學的時候我們會把兩種表述都提一提,還會對比《呂氏春秋》原文和後世的演變,讓學生明白語言在傳播過程中是會變化的,理解成語的流變過程。

「司母戊鼎」 改成 「後母戊鼎」,這是考古學界根據青銅器銘文研究做出的正式修訂,「後」 字在商代有 「君主」 的意思,2011
年之後就統一編入教材了。這種修改體現了學術的進步,我們教的時候會給學生講清楚更名的原因,免得他們混淆。

還有 「鑿壁偷光」 和
「借光」。教學中我們更看重讓學生學習主人公匡衡的勤學精神,不會太糾結動詞的差異,但也會引導他們關注古籍原文。

「后羿射日」在現行語文教材中,確已改為\”羿射九日\”,這是為了區分不同時期的歷史人物:一個是帝堯時期的射師大羿,另一個是夏朝有窮國君主后羿。為避免混淆,教材採用了更嚴謹的表述。

再講講需要澄清的網路誤傳案例。

「兩肋插刀」 和 「兩肋岔道」 就屬於這種情況。「兩肋插刀」 出自民間的俠義故事,而 「岔道」
的說法源於《隋唐演義》里秦瓊的典故,不過這並不是成語。兩者本來語境就不同,網路上把它們混為一談是誤讀了。

「司馬光砸缸」 改 「砸瓮」 也是被誤傳的。《宋史》記載的是司馬光 「破瓮救兒」,因為宋代的 「瓮」
指的是小口大腹的容器,「缸」 是後世的泛稱。實際上教材里還是沿用 「缸」
這種通俗的說法,只是會在注釋里標註原文,這是兼顧了普及性和準確性。

問題來了:為這點「嚴謹」,動大家的文化DNA,值不值?

施玉潔老師認為,這些修改,看似給孩子學習帶來小麻煩,但教學時的引導起到了關鍵作用。學生看到 「掩耳盜鈴」 和 「掩耳盜鐘」
兩種說法會懵?正好藉機講清楚:語言是活的,既有老根源,也有民間慢慢形成的習慣。

長遠看,說清 「學術版」 和 「流行版」 的區別,比如 「後母戊鼎」
的改名原因,能培養孩子的批判性思維,而不是死記硬背,適度爭議能開闊眼界,不會成為額外負擔。

語言具有穩定性和習慣性,經過長期的使用和傳播,一些語言已經深入人心,對它們的修改,需要人們重新適應和學習,增加了認知成本。是否修改,怎麼改?在學術界和教育界一直存在爭議。

南京大學歷史學院古代文化史副教授武黎嵩認為,掩耳盜鈴、鑿壁偷光,這些說法並不是「約定俗成」的俗,這是經典,這是已經大家從漢唐以來甚至唐宋以來,大家就是這樣說,它已經成為一種傳統了。這些經典表述的形成往往歷經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歷史沉澱,現代人不能僅憑當下理解就扭轉傳統。他強調,語文教育應當以經典為準繩。
培養一個人的審美,培養一個人的情性和培養一個人,對於語言能力的把握,經典的意義遠遠大於大眾和大於實用性。

現在社會上,一些不健康的現象,讓武黎嵩十分憂慮,比如把一種說法一種研究成果,一種現代人的武斷甚至是偏念把它迅速地轉化成為知識要灌輸給大家。另外,就是媚俗,比如說濫用簡化漢字、濫用翻譯體比如說一些日語當中的辭彙,它沒有經過翻譯直接拿到漢字裡面來用的。他認為語言文字應該經典化、傳統化、古典化。

對於大家約定俗成的說法,一定要咬文嚼字嗎?施玉潔老師觀點是:

得看情況,「咬文嚼字」 不是較真,是為了更懂文化。語言是活的,有變化也得有底線。

有必要較真的:「空穴來風」 原意是 「事出有因」,現在常被當成 「毫無根據」 用,不糾正,古籍意思就歪了;廣告改的
「咳不容緩」「騎樂無窮」,會讓孩子記錯,影響語文基礎。

沒必要較真的:「司馬光砸缸」,宋代叫 「瓮」,但 「缸」 更通俗,不影響理解,教學標註原文就行;「七月流火」
原指天涼,現在常形容天熱,日常聊天沒必要糾正,顯得迂腐。

學術和教育領域得認真,保證文化傳承不走樣;日常生活里,只要不造成誤解,就接納語言的自然變化,別死磕。語言就像河流,既要保護源頭清澈,也要包容沿途奔湧向前。

這波「輔導翻車」熱,表面看是爸媽的知識焦慮,深層則是「文化傳統」與「學術考證」的一次碰撞。教材編寫者力求嚴謹沒錯,但武教授等學者的擔憂更值得深思:當流傳千年的經典表達,遭遇現代研究的「修正」,孰輕孰重?如何在「準確」與「傳承」間找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