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30 10 月

賓館裡刑訊逼供 「指居」者死亡 11名辦案人員被判刑

在遭受多次刑訊逼供之後,33歲的暴欽瑞突發不適,經搶救無效死亡。

暴欽瑞是河北省石家莊市高邑縣人,2022年7月涉嫌尋釁滋事被新樂市公安局指定居所監視居住。在一家賓館被「指居」期間,暴欽瑞受到公安民警的輪番審訊。

賓館裡刑訊逼供 「指居」者死亡 11名辦案人員被判刑

新樂賓館一樓,暴欽瑞等人曾在這裡「指居」。南方周末記者 韓謙 攝? 本文圖片除標註外,均由受訪者提供

經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鑒定中心鑒定,暴欽瑞生前遭受長時間限制性體位、反覆機械性損傷、電擊損傷等,其下肢深靜脈血栓形成並脫落,進而導致肺動脈血栓栓塞,引起急性呼吸循環功能衰竭。

當年與暴欽瑞一起被「指居」的一共10人,包括他的父親、叔叔、同村村民等,9人遭受不同程度的刑訊逼供。其中,暴欽瑞的叔叔暴紀濤肋骨骨折構成輕傷。

暴欽瑞、暴紀濤等人涉嫌尋釁滋事被「指居」一案,當時被警方稱為「5·25」專案,由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新樂市公安局聯合偵辦。暴欽瑞死亡之後,檢察機關介入調查,11名涉案警務人員被提起公訴。

2025年9月底,保定市蓮池區法院、望都縣法院分別作出刑事判決。被判處有期徒刑的11名被告人中,4人被以故意傷害罪和刑訊逼供罪判刑,1人被認定構成故意傷害罪,6人被以刑訊逼供罪判刑。

11名被判刑的警務人員包括新樂市公安局的8人:1名事業編製職員、1名輔警,6名警察。量刑最重的是專案組相關負責人張旭光——被判刑16年;裕華公安分局的3名涉案人員均為正式民警,其中刑警大隊原副大隊長耿春遠被判刑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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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欽瑞生前照片。

據一審法院審理查明,涉案被告人對「5·25」專案嫌疑人進行審訊時,實施了毆打、電擊、吊鐵籠等刑訊逼供手段,使用的工具包括手搖電話機、PVC管、鎬柄、鐵椅、鐵籠等。有被告人還被以侮辱性手段逼取口供。

近日,澎湃新聞了解到,一審判決後,張旭光、耿春遠等10名被告人已提出上訴。

暴欽瑞之死:妻子到殯儀館看到屍體,「全身都是傷」

「我倆是發小,一個村的。」暴欽瑞的妻子暴琳琳說。

10月28日,將年幼的子女送去學校後,暴琳琳接受了澎湃新聞的電話採訪。談起丈夫,她的聲音低沉起來,幾度哽咽。

暴欽瑞生前是高邑縣住建局的工作人員。據暴琳琳回憶,2022年7月7日凌晨4點左右,一群警察來到家中,將暴欽瑞帶走。出門前,暴琳琳著急地問丈夫「怎麼回事」。「他說沒事,讓我把孩子照顧好。」暴琳琳沒料到,竟是她與丈夫永別的一幕。

暴欽瑞被警察帶到了新樂市的新樂賓館。當日被帶到這家賓館的還有9名涉案人員,包括暴欽瑞的父親暴繼業,叔叔暴記忠、暴紀濤,哥哥暴韶瑞、堂兄弟暴卓瑞以及幾位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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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樂賓館。南方周末記者 韓謙 攝

涉案的暴氏眾人,都是河北高邑縣富村鎮南影塔村人。暴記忠是村支書,暴繼業在當地經營一家陶瓷廠。涉案10人被警方帶走調查,涉嫌的罪名是尋釁滋事。

原來,在2022年初,同村人暴增強向省市公安機關舉報暴記忠、暴繼業等人「涉黑涉惡」。石家莊市公安局將相關線索交由裕華分局調查核實,後來又指定新樂市公安局管轄。新樂、裕華兩地警方抽調民警聯合辦案——加入「5·25」專案組。

暴記忠、暴繼業、暴欽瑞等10人被警方採取的強制措施,是指定居所監視居住。「指居」是監視居住的一種特殊情況,根據刑事訴訟法,「無固定住處的,可以在指定的居所執行。」對於涉嫌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在住處執行可能有礙偵查的,也可以適用「指居」。

暴欽瑞等人被「指居」的場所是新樂賓館——一棟四層建築,賓館一樓的西邊通道有一扇大門,裡面有數間「指居室」。在「指居」期間,暴欽瑞等人由保安負責看管,不時有民警前來提審,審訊一般在賓館的房間內進行。

被帶進新樂賓館12天後,2022年7月19日晚,暴欽瑞突發不適,救護車將其送至新樂市醫院救治。病歷顯示,當日22時許,暴欽瑞的心電圖呈直線,無意識、無自主呼吸心跳,次日1時許停止搶救。

醫院診斷暴欽瑞死於「心跳呼吸驟停」,其原因初步分析為:「室上性心動過速,肺栓塞?主動脈夾層?」

當年7月20日,接到通知的暴琳琳趕到新樂市殯儀館,見到了已經死亡的丈夫。

暴欽瑞的死亡原因是什麼?2023年3月,石家莊市檢察院委託山西醫科大學司法鑒定中心進行死因鑒定。該中心出具司法鑒定意見書稱,暴欽瑞的死因可以排除機械性損傷,「不排除竇房結病變致心電紊亂、心搏驟停而死亡」。

上述鑒定結論,傾向於暴欽瑞死於心臟病。兩名鑒定人後來接受詢問時證實,對暴欽瑞死因進行鑒定時不知道具體案情,沒有考慮是損傷造成的,是在案情不明確、缺乏資料的情況下作出的「不排除性鑒定意見」。

暴欽瑞家屬不認可該結論,申請重新鑒定。

2024年4月,最高檢司法鑒定中心出具法醫病理學鑒定書,認為暴欽瑞的心臟改變不足以導致其死亡,其死因為肺動脈血栓栓塞引起的急性呼吸循環功能衰竭,是由於下肢深靜脈血栓形成並脫落導致,這與他生前遭受長期限制性體位、反覆機械性損傷、電擊損傷等有關。

刑訊逼供:毆打、電擊、「開飛機」、吊鐵籠

當年被「指居」後,暴欽瑞和他的父親暴繼業,叔叔暴記忠、暴紀濤等10人,在新樂賓館受到公安民警的輪番審訊。

參與審訊的專案組警員,分別來自新樂市公安局和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新樂警方帶隊的是年近四旬的「老警察」張旭光——雖然只是事業編製職員,但他審訊經驗豐富;裕華警方帶隊的,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耿春遠。

根據分工,新樂警方負責審訊暴欽瑞、暴韶瑞、暴紀濤等6人;裕華警方負責審訊暴記忠、暴繼業等4人。

據後來涉案民警供述,在審訊暴欽瑞等人之前,張旭光安排輔警馬帥等人將10把鐵質審訊椅運來賓館,還準備了4部手搖電話機,以及電棍、PVC管、鎬柄等工具。

審訊期間,張旭光還讓馬帥到外面製作了一個鐵籠子。據馬帥供述,他根據張旭光畫的圖紙,去廢品收購站買了幾十根螺紋鋼,再到加工廠焊接成一個鐵籠——寬七八十厘米、高約一米七,一面開門,底部是一整塊鋼板,下面有四個輪子。

專案組有多名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民警。據他們後來供述,開始的兩三天,張旭光帶著他們分別對嫌疑人進行集體審訊,通過「示範」讓年輕民警知道如何「上手段」,比如扇耳光,拿煙頭燙腳趾,用PVC管、鎬把打腳心,以及「開飛機」——將嫌疑人固定在鐵椅上,雙手反銬至背後,審訊人員從其身後抓住雙手向上抬,使其身體呈「飛機」姿勢而產生劇烈疼痛。

更令受審人員恐懼的是電擊——老式手搖電話機的兩根電線分別夾纏在左右手,審訊人員用手搖動電話機產生電流。據多名涉案民警供述,電擊嫌疑人時,他們的身體會不由自主地抖動、扭曲,表情痛苦。

後來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暴繼業曾回憶遭受電擊的場景:審訊人員一搖動電話機,他就感覺到電流通過全身,「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全身抽搐。」

經過兩三天的「示範」審訊後,張旭光對6名專案組民警進行分工:2名民警一組,每組負責審訊2名嫌疑人。

當時被「指居」的10人中,除了高愛立,其他的暴氏9人均稱受到刑訊逼供。

後來,保定市蓮池區法院審理查明:在新樂賓館「指居」期間,暴欽瑞等人長期在鐵質審訊椅上被限制活動。為了逼取口供,在張旭光的指揮下,涉案民警對多名被害人進行刑訊逼供。在審訊過程中,張旭光及民警邢子超、王子謙、吳瑋濤、馬林炫使用手搖電話機、PVC管、鎬柄等工具,對暴欽瑞多次實施了電擊、毆打、吊鐵籠等刑訊逼供手段。2022年7月19日晚,暴欽瑞突發不適,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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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醫科大學司法鑒定中心的鑒定結論。

法院還查明,涉案警務人員張旭光、邢子超、王子謙、吳瑋濤、陳澤平、馬帥等人,多次使用手搖電話機電擊、毆打、吊鐵籠等方式,對暴韶瑞、暴紀濤、暴卓瑞等5名被「指居」者進行刑訊逼供。

遭受刑訊逼供的被害人中,暴紀濤的兩根肋骨骨折。他被民警李少華用腳踢踹胸腹部,致其左側第6、7肋骨骨折,經鑒定屬輕傷二級。

當時,在新樂賓館,另一組的裕華公安分局民警任力鵬、王連達,按照耿春遠的要求「加大審訊力度」。

後來,望都縣法院審理查明:由耿春遠負責審訊的暴記忠、暴繼業、暴彥強,長期在鐵質審訊椅上被限制活動。為獲取暴記忠、暴繼業的有罪供述,民警任力鵬、王連達使用扇耳光、用PVC管擊打腳底、用手搖電話機電擊等手段逼取口供,「同時,被告人任力鵬使用侮辱性手段逼取口供。」

任力鵬使用了什麼「侮辱性手段」?法院判決書並未詳細載明。而據財新網此前報道,任力鵬曾使用手搖電話機電擊暴繼業的生殖器,暴繼業接受採訪時也證實了這點:「他還讓我跪在衛生間地上,張開嘴,掏出生殖器對著我的嘴撒尿,還讓我舔他的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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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檢司法鑒定中心的鑒定意見(部分)

南方周末此前也報道,多名涉案民警供述,張旭光曾讓民警電擊暴韶瑞的生殖器。

除了在新樂賓館遭受刑訊逼供,多名被害人還偶爾被拉至賓館外「上手段」。

據法院審理查明,在「指居」期間,暴繼業和他的兩個兒子暴韶瑞、暴欽瑞,曾被民警帶至賓館外的一處農家小院。暴韶瑞、暴欽瑞先後被吊鐵籠——戴著手銬的雙手吊在鐵籠頂部,雙腳踮著勉強碰到籠底。暴韶瑞還被電擊,暴繼業則被審訊人員用PVC管連續抽打腳底。

異地偵辦:涉案民警曾建「攻守同盟」,兩起「案中案」被訴

受審期間遭到毆打、電擊、吊鐵籠的暴欽瑞,在被「指居」12天後死亡。當時專案組如何「善後」?

參與刑訊逼供的唯一輔警馬帥後來供述,暴欽瑞死亡幾個小時後,他根據張旭光的安排,把賓館監控錄像設備中的兩塊硬碟拆下來,後來又把鐵椅、鐵籠等刑具藏匿起來。

督導「5·25」專案的胡偉——時任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有組織犯罪偵查大隊大隊長,在事發後趕到新樂賓館,與張旭光、耿春遠召集專案組民警開會。

據胡偉後來供述,對於暴欽瑞死亡一事,他要求辦案民警對外保密,解散工作微信群,清理辦案記錄。

多名涉案民警供稱,事發後張旭光要求他們「一條心」,別說出刑訊逼供之事。為應對檢察機關調查,張旭光還讓他們進行模擬審訊。後來在法庭上,多名涉案民警承認事發後建立「攻守同盟」,以規避責任。

暴欽瑞死亡三天後,仍在賓館「指居」的暴繼業,被警方相關負責人告知其兒子「突發疾病去世」。

一個多月後的2022年9月,暴繼業、暴記忠等9人被新樂市公安局取保候審,次年6月被解除取保候審。警方文書載明了解除取保的理由:「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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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案工具之一的手搖電話機。

對於暴欽瑞之死,石家莊市檢察機關介入了調查。

2023年4月,受石家莊市檢察院委託的山西醫科大學司法鑒定中心出具鑒定意見。

當年8月,牽涉此案的胡偉升任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其他原「專案組」民警也照常上班履職。

暴欽瑞死亡一年後,2023年9月,此案被南方周末披露。據報道,當年11月,經最高人民檢察院督辦,「5·25」專案組民警涉嫌刑訊逼供一案,由河北省檢察院指定保定市檢察院異地管轄。

2023年12月,張旭光、邢子超、耿春遠等涉案民警被保定市檢察院「指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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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暴繼業等人被解除取保。圖為警方文書。

2024年4月,由保定市檢察院委託的最高檢司法鑒定中心出具鑒定結論,認定暴欽瑞的死亡與其生前遭受刑訊逼供有關。此後,張旭光、耿春遠等涉案人員被逮捕。

另外,兩起「案中案」的偵查也取得進展。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長鬍偉涉嫌妨害作證罪,由保定的安國市檢察院提起公訴;曾控告暴繼業等人「涉黑涉惡」的暴增強,由保定市檢察院取保後移交石家莊市平山警方,此後被以涉嫌誣告陷害等罪提起公訴。

平山縣檢察院的起訴書顯示,經審查查明,被告人暴增強與同村的暴記忠、暴繼業家庭有矛盾,他於2022年初舉報暴記忠、暴繼業等人涉黑涉惡線索,警方成立「5·25」專案組展開調查。暴增強為達到使暴記忠、暴繼業等人受到刑事追究的目的,指使暴繼業陶瓷廠的包工頭孫某和多名工人作偽證,故意捏造討薪被打等事實。

平山縣檢察院認為,應以誣告陷害罪追究暴增強的刑事責任。暴增強被起訴的罪名,還包括非法拘禁、敲詐勒索等。

暴欽瑞等人被刑訊逼供一案由保定市檢察機關管轄後,很快進入審查起訴階段。2024年11月,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的3名民警耿春遠、任力鵬、王連達,被保定市望都縣檢察院提起公訴;2025年5月,石家莊新樂市公安局的張旭光、邢子超、王子謙等8人,由保定市蓮池區檢察院提起公訴。

石家莊涉案民警被查期間,暴繼業等人拒絕相關賠償,也不願出具刑事諒解書,還向相關部門反映有涉案人員「漏罪」等問題。

2025年5月,暴繼業等此前被「指居」的8人,被石家莊警方以涉嫌尋釁滋事拘留。事實上,此次被警方調查的不止暴繼業等8人。該案後來被移送邢台市寧晉縣司法機關管轄。

據「暴家案」的相關辯護律師介紹,截至10月底,涉案多人已取保候審,暴繼業、暴記忠、暴卓瑞等5人則被批准逮捕,涉嫌的罪名包括尋釁滋事、非法佔用農地、非法採礦、故意傷害等。

刑事審判:11名涉案警員被一審判刑,10人已上訴

目前,「暴家案」仍在偵查階段,刑訊逼供案則一審落槌。

經過公開開庭審理,2025年9月28日,保定市蓮池區法院、望都縣法院分別對新樂涉案民警、裕華涉案民警作出有罪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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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市蓮池區法院的一審判決書(部分)

一審判決書顯示,在被「指居」期間,暴氏9人不同程度受到刑訊逼供,其中暴欽瑞死亡,暴紀濤肋骨骨折構成輕傷。對暴欽瑞實施刑訊逼供的張旭光、邢子超等5人被認定犯故意傷害罪,對其他被害人刑訊逼供的,則構成刑訊逼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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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都縣法院的一審判決書(部分)

新樂市公安局的8名涉案警員中,張旭光等4人被認定構成故意傷害罪、刑訊逼供罪,其中張旭光被判刑十六年,邢子超、王子謙、吳瑋濤均被判刑六年;馬林炫被以故意傷害罪判刑五年;李少華、陳澤平犯刑訊逼供罪,分別被判刑二年、一年九個月;馬帥犯刑訊逼供罪、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被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二年,並處罰金十萬元。

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的3名涉案民警,均被認定構成刑訊逼供罪。其中,耿春遠被判刑三年,任力鵬、王連達分別被判刑二年十個月、二年。

近日,參與訴訟的相關律師告訴澎湃新聞,因刑訊逼供被一審判刑的11名被告人中,除馬帥外的10人已提出上訴。

大部分涉案民警上訴,這意味著暴欽瑞等人被刑訊逼供一案尚未蓋棺定論。

「我就是想要一個公平公正的判決。」談到案件的進展,暴欽瑞的妻子暴琳琳對澎湃新聞說。

暴欽瑞死亡距今已經三年,其後事還未辦理。暴琳琳將自己的微信號昵稱變成了「念欽」——她一直稱呼丈夫為「欽欽」。丈夫出事後,長期沉浸悲痛中的她患上了重度抑鬱症,還飽受頭痛折磨,腦海里常浮現丈夫的影子——身材魁梧,面帶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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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欽瑞生前和女兒在一起。

在暴琳琳的記憶中,轉業後到縣住建局上班的丈夫工作負責,為人仗義,對家人也體貼。下班後,暴欽瑞有時會去市場上買菜,到家後繫上圍裙下廚房炒菜,暴琳琳最喜歡他做的「大盤雞」。空閑時,暴欽瑞會陪兒子下五子棋,或者帶女兒去逛公園。

有一段時間,讀小學二年級的女兒常問「爸爸去哪了」,暴琳琳總是以「爸爸工作忙」來敷衍孩子。作業本上有一道關於「新年願望」的題目,女兒用鉛筆寫下一行字:「去看爸爸。爸爸工作很忙。」

暴琳琳告訴澎湃新聞,丈夫已經死亡的殘酷事實,她至今不敢告訴年幼的兒子女兒,「我開不了口,能瞞多久就多久。」

暴琳琳提到自己的父親——在她14歲那一年去世。她說,那種失去父親的痛苦刻骨銘心,「我不忍心讓我的孩子也受這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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