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打官司的過程中,周興和與金橙公司法人代表陳顯翔,在茶館裡有過兩次頗具紳士風度、而又心照不宣的對弈。
「周總呀,你老兄這回官司又輸了。」當北京那家法院二審判決下來後,陳顯翔很客氣地請周興和喝茶,他有點志得意滿地對他說道,「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做那些無用功了。」
「不錯,這回官司我是又輸了。但你恐怕不知道,我又向省檢察院提起了上訴,這官司我還要一直陪你打下去呢。」周興和淡淡笑了一下,「就你一個人玩,那多沒意思!」
「官司再打下去,我當然還要奉陪。」陳顯翔驚了一下,但隨即就不動聲色地把話鋒一轉,「老周呀,不過,我實話告訴你吧,目前我的企業已經發展到將近100家了;成都市場,我們已經佔了80%的份額;而且我有牆改辦的支持,而你沒有——就憑這三點,就註定我勝利了。」
「老弟呀,你恰恰說錯了。」周興和禮貌地而誠懇地回答陳顯翔,「你說到的這三點,照我看來,都不具有優勢。其中任何一點,都可以讓你的公司一蹶不振——何況,你還三點都佔全了呀!」
「哦,周哥,你這話有點危言聳聽吧。」陳顯翔躊躇滿志之下,又不乏謙虛謹慎,「你能否說說你的理由?」
「第一,有領導支持你是好事,但你得花時間精力去籠絡、奉承他們,每個人你都要伺候好,只要你對其中一個人有偏心的話,他肯定就要吃醋了,反過來就可能要收拾你。」周興和平靜而誠懇地繼續說道,「第二,最要命的是,你沒有掌握到產品的核心技術,你的產品質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一旦出了質量問題,那些領導最多幫你一兩次吧。然而,我們生產的是建房造屋的建築材料呀,質量問題是個長久的禍害,它關係到老百姓生命財產安全。老弟呀,到哪個時候,哪個得了你好處的官員再敢繼續維護你,除非他官帽也不要了!……」
「那,第三點呢?」周興和的這番話顯然戳到了陳顯翔的軟處,雖然他依然顯得若無其事,但說話的底氣明顯減掉了二分。
「第三,不錯,你有98家分公司。但由於你沒有核心技術,卻又無限地擴張,難免泥沙混雜,更難保一家公司都不出質量問題。只要一家公司出現問題,一顆耗子屎就打壞一鍋湯,就能把你整個金橙公司弄得臭名遠揚。這樣,你還能維持多久呢?」
「哈,周總,我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陳顯翔有點自嘲地笑了起來,「你恐怕是狐狸吃不到葡萄,總是說葡萄是酸的吧!……」
「陳兄,你記住,今天是2002年4月21號,我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說的這些話,勿謂我周興和言之不預呀。」周興和並不生氣,依然淡淡笑了一下,「我敢說,不出3年,我的預言就會變成現實。」
「這我當然能記住。」陳顯翔大度地笑了,「如果讓你說准了,到時間就由我請客!」
難道,周興和真還學過巫術不成?
哈,後來的事實證明,周興和這回還真是當了一回巫師,他對陳顯翔所說的話,果然句句都成了讖言!就在他們在茶館談話的這一年,金橙公司更掀起了擴張浪潮。但這浪潮表面看來是洶湧澎湃,實際已是暗流涌動泛濫成災。最要命的是,由於他們的產品沒有核心技術,生產出來的產品接二連三出現質量問題,造成旗下不少分公司官司纏身,不但產品銷不出去,而且債台高築。隨著法院的判決,不少分公司繼而紛紛倒閉。其中最典型的是山東日照分公司,他們吞下苦果,哭訴無門後,竟主動到成都找到星河公司,願意給他們提供證據,協助起訴金橙總公司!
金橙公司這座宮殿,雖說看起來金碧輝煌,遺憾的是它的基礎建築在了沙灘上。隨著時間推移,他們扯皮官司越來越多,為打官司幾乎耗盡了他們的物力財力。加上這些官司理不直氣不壯,難免又要加倍付出人情費和律師費來進行「勾兌」。但官司打到最後,幾乎都以金橙公司敗訴告終。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這又應驗了周興和所說的那樣,過去那些吃他們用他們、拍著胸脯支持他們的「領導」們,這時也不講義氣了,像甩一塊抹桌布一樣,輕易就把他們拋棄了!如此一來,金橙公司路越走越窄,生存空間是越來越艱難。
這期間,星河公司還採取了另一個策略,為了擊敗那些侵權公司,他們生產的優質「五防輕型建材」,寧肯不賺錢,以低於那些侵權公司的價格進入市場,在市場上不斷站穩了腳跟。
當年底,陳顯翔果然又接到省檢察院送達的法律文書。檢察院決定立案審查金橙官司侵權案,並同時向法院出具了抗訴決定書。山窮水盡,陳顯翔思前想後,他找到了周興和。
「興和,事到如今,我們就打開窗子說亮話吧。」依然是在茶館裡,陳顯翔誠懇地對周興和說,「我們公司剛開始是把秸稈做建材這東西看得簡單了些,但經過這幾年的實踐,我們確實缺少點核心技術……」
「其實這你點早該意識到,建築材料這東西,是百年大計的事。儘管你的產品暫時進入了市場,說句刻薄點的話,那無疑是謀財害命,因為它的質量關係到千家萬戶的身家性命啊!」周興和見昔日的對手一臉誠懇,也真誠地對陳顯翔說道,「重慶綦江彩虹橋垮塌的事你知道吧?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啊!事到如今,你們還好,只是經濟上遭受點損失,但亡羊補牢還猶未為晚,或許早點不幹了還是件好事呢!」
「秸稈建材這東西,我們用的同樣的原料和材料,採取的是同樣的工藝和工序,可為什麼差別會這麼大呢?」陳顯翔嘆了口氣,依然還是有些不解。
「我告訴你吧,美國一家公司將我們的產品、原料、材料拿回他們國家,經過兩三年的化驗、分析和試驗,也沒能把這個東西徹底搞明白。」周興和停了停,接著對陳顯翔說道,「最後,他們只得以150萬美元,才買了我們1項專利——我想,他們的化驗、分析和試驗條件,應該不比你們公司差吧。」
「我承認,這種產品是侵犯了你的發明專利……」陳顯翔拿出省檢察院的抗訴受理書,依然誠懇地說道,「這官司,看來是沒有什麼打頭了。」
「你以為,這幾年,我就願意打這些莫名其妙的官司么!」周興和說,「這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呀,你如果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我們都不知道少花多少冤枉錢呀!」
「周哥,乾脆,我來投靠你,我們一起聯起手來干吧!」陳顯翔似乎下了最後的決心,「我現存的設備、人員、材料、用戶、關係……」
「那不可能!」周興和很坦率地回答了這位昔日競爭對手的提議,「我這個人你知道,脾氣很古怪,首先我從感情上接受不了;其次用戶們見我們在一起干,會分不清到底是哪家生產的產品——這個世界天地大得很,憑著你的能耐,幹什麼不能發財呀,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你這樣說我能理解。」陳顯翔大度地說,「年初的時候我就有過承諾,如果你說准了,就由我請客——今天就讓我請客吧。」
「哈,一句玩笑話而已,我看你大可不必。」
市場不相信眼淚。大浪淘沙,隨著時間的推移,沙灘上最後留下來的總會是閃光的珍珠和貝殼。這又應了另外一句俗話:「斷了線的風箏儘管你沒有了束縛,但無論你飛得再高,最終的命運,一定會翻落在泥地里的。」
到2004年12月,金橙公司在全國的98家聯辦分廠已無1家存在,這個公司在茫茫的商海中顛撲了一陣,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作者:舒德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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