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天看到一個讓人有點意外的數據,2024年57.9%醫生降薪。
這個數字出自一份覆蓋了近三萬名醫務人員的調研報告。
據市場研究機構華醫網發布《醫療人才2024年薪資及就業調研報告》的報告顯示,57.9%的醫生在2024年經歷了降薪。

這個比例,比去年的37%又高出了整整20個百分點,說明降薪的潮水不僅在蔓延,而且勢頭更猛了。
以至於,一些醫生不得不去跑滴滴,送外賣來補貼家用。
說實話,這挺反直覺的。
在我們的普遍認知里,醫生手握「保命手藝」,技術門檻高、需求剛性強,本該是經濟波動周期里的「鐵飯碗」。
畢竟,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誰能跟健康討價還價呢?
更何況,我們正踏在一個浩浩蕩蕩的老齡化浪潮之上。
官方數據顯示,2024年60歲以上的人口已經突破3億,而老年人的人均醫療開銷是普通人的3到4倍。
從住院人次來看,去年也比上一年增加了1000萬。
一邊是看似無限增長的醫療需求,另一邊卻是醫生收入的普遍下滑。
這個矛盾的背後,一定有什麼更深層的東西正在發生。
另一組宏觀數據更能說當下各地醫院的處境。
數據顯示,僅今年上半年,全國就有超過1200家民營醫院關門大吉,平均每天倒閉近7家。
民營醫院的關停率已從2023年的7.2%上升至2024年的19.6%。
公立醫院的日子同樣不好過,雖然它們輕易不會「倒閉」,但為了緩解經營壓力,各地公立醫院合併重組的消息此起彼伏。
2025年以來,四川、浙江、安徽、河南、內蒙古、吉林、廣東等多地已發生近十起公立醫院合併事件。
曾幾何時,許多年不愁「客源」的醫院,如今竟然開始批量倒閉了?
我試著從幾個不同的角度拼湊答案。
首先,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是文章中很多醫生提到的:病人真的變少了。
這聽起來和前面提到的「住院人次增加」有些矛盾,但其實並不衝突。
宏觀數據增長的背後,是結構性的變化。
一方面,出生率下降,產科、兒科這些曾經的熱門科室,如今門可羅雀,相關的產業鏈都在萎縮。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經濟大環境的涼意,正悄悄改變著人們的就醫習慣。
過去手頭寬裕時,一點小毛病可能就直奔大三甲圖個心安。
現在,更多的人選擇「捂緊口袋」,小病能忍則忍,或者去社區醫院、線上問診解決。
這種消費降級,直接導致了大量非核心、非緊急的醫療需求被抑制,尤其衝擊了那些定位不上不下的基層和縣級醫院。
其次,一個更具顛覆性的變化,來自醫保支付方式的改革。
這可以說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過去醫院的盈利模式很粗放,多做檢查、多開藥,收入就水漲船高。
現在不同了,DRG/DIP(按病種付費)的推行,意味著治療某個病,醫保只給一個打包價。
治好了,省下的錢是醫院的利潤;超額了,醫院就得自己承擔虧損。
這種改革的初衷就是為了降本增效,遏制醫療資源的浪費。
但它也徹底改變了醫院的生存邏輯,從「多做多賺」變成了「省著做才賺」。
實際上由於各地財政狀況不一,醫保基金的回款周期被不斷拉長。
醫院墊付了藥品、設備、人力的成本給病人看病,卻遲遲等不來「回款」,現金流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就像一家企業,銷售額看著不錯,但應收賬款堆積如山,隨時可能倒在資金鏈斷裂的路上。
巨大的成本壓力,最終會像水一樣,順著管理層級傳遞到每個科室,再分解到每位醫生的績效上。醫生的收入,自然會受到影響。
不過我個人是支持國家下大力氣醫改。
再不改,我等老去可沒人兜底了,光靠國家撐著老年社會的看病問題,無異於痴人說夢。
最後,我們還要把視線拉回到醫院自身。
回看前些年,在房地產和基建大發展的熱潮中,很多醫院也捲入了規模擴張的「軍備競賽」。
新院區蓋得一個比一個氣派,昂貴的醫療設備一台接一台地買。
這些投資在當時看似風光,如今卻變成了沉重的債務和高昂的固定運營成本——無論有沒有病人,大樓的維護費、設備的折舊費、員工的基本工資,一分都不能少。
於是乎,我們可以看到,
一頭是需求端的收縮(人們看病更謹慎了);
一頭是支付端的改革(醫保控費越來越嚴);
中間夾著醫院自身背負的歷史包袱(高額的債務和運營成本)。
再加上藥品集採的改革,切斷了最後一條傳統的盈利路徑。
當這些問題交織在一起,醫院的虧損就成了必然。
所以,醫生降薪,並非一個孤立事件。
它更像是一個信號,是整個醫療系統在經歷了多年的高速擴張後,進入深度調整期所表現出的一個最直接的癥狀。
舊有的增長模式走到了盡頭,而轉型期的陣痛,正實實在在地傳導到每一家醫院和每一位醫生的身上。
時代的浪潮下,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時代浪潮下,受到影響的是我們每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