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7月25日,柬埔寨駐聯合國代表喬恰在安理會閉門會議後表示,柬埔寨要求「無條件立即停火」,並呼籲以和平方式解決與泰國的邊境軍事衝突。
柬埔寨與泰國的這場衝突開始於7月24日,是十餘年來兩國之間最大規模的軍事對抗。連日來,衝突區域不斷擴大,已造成至少32人死亡,130多人受傷,超過16萬人流離失所。泰國代理總理普坦警告說,如果局勢升級,可能發展為戰爭。
安理會此次是應柬埔寨請求召開緊急會議。長期以來,柬埔寨傾向於通過國際調解解決邊境糾紛,而泰國則更支持通過雙邊會談解決問題。
早前,東盟輪值主席國馬來西亞已分別與成員國柬埔寨和泰國接觸,試圖緩和緊張局勢。對於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提出的停火方案,柬埔寨已表態接受。泰國外交部則表示,「原則上同意」安瓦爾的停火提議,但指責柬埔寨對泰國領土進行無差別攻擊,將平民置於危險之中,明顯缺乏停火的誠意。
這場衝突還波及兩國的鄰國寮國。據寮國軍方通報,寮國軍隊7月24至7月25日於三國交界地區,與數名非法越境的柬埔寨武裝人員爆發激烈交火。交火現場有3人死亡、1人受傷。泰柬交火還致10枚炮彈落入寮國境內,目前尚不清楚是哪一方所發射。
火力升級
7月24日清晨,柬埔寨和泰國在塔門通寺附近交火。這是兩國邊境四處主權有爭議的區域之一。柬埔寨和泰國互相指責對方率先開火,迫使己方不得不展開自衛反擊。
之後,戰事在一日之內擴大到至少8個地點,從西部的塔門通寺一直延伸到東部與寮國交界的三國邊境地區,橫跨約270公里。到了第二日,衝突地點上升到12個。
柬埔寨方面動用了蘇聯設計的BM-21火箭炮,命中泰國多處民用設施,包括素林府的一家醫院和四色菊府的一個加油站。泰國則動用了6架美製F-16戰機和極具爭議的集束炸彈,對兩國邊境的柬埔寨軍事據點實施了多輪打擊。
值得注意的是,這是泰國首次在與柬埔寨的邊境衝突中啟用戰機。《簡氏防務周刊》分析師安東尼·戴維斯認為,泰國擁有絕對空中優勢,採取的是「先升級再緩和」的軍事策略。
《日經新聞》引述一位泰國高級軍官的話說,泰方的「武力展示」策略旨在警告柬埔寨,若再有任何升級行為,將招致更嚴厲的反制。「金邊將成為我們的打擊目標。」
據英國安全智庫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的數據,柬埔寨缺乏戰鬥機,而泰國的戰機規模達112架,包括28架美國F-16戰機和11架瑞典「鷹獅」戰機。此外,泰國現役軍人超過36萬人,是柬埔寨的三倍。
衝突爆發之際,泰國總理佩通坦正處於停職狀態,由副總理普坦代行總理之職。此外,泰國國防部長一職自月初內閣改組以來一直空懸,目前由副部長納塔蓬代職。
朱拉隆功大學國際關係學教授、安全與國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提棣楠·蓬蘇迪拉克指出,為泰黨政府實際已將邊境事務的決策權讓渡給了軍方。他警告說,讓軍隊主導邊境政策十分冒險,「這可能導致軍方在沒有文官監督的情況下擅自升級衝突」。
截至7月26日清晨,據兩國國防部通報,此次衝突已造成泰國19人死亡(13名平民、6名士兵),柬埔寨13人死亡(8名平民、5名士兵)。這是兩國之間平民傷亡最慘重的一次衝突。2008年至2011年的邊境對峙期間,兩國共約40人死亡,其中絕大多數是軍人,僅有4名平民。
何時停火?
這場衝突背後,是殖民時代留下的百年爭端和民族宿怨。
泰國和柬埔寨之間綿延800多公里的陸地邊界,大部分是在1907年泰國與當時殖民柬埔寨的法國協商劃定的。由於泰國和柬埔寨使用不同比例尺的地圖,導致兩國領土主張有所重疊。時至今日,兩國邊境仍有將近200公里的邊界沒有明確劃定,導致雙方衝突不斷。
坐落在邊境線上、有著近千年歷史的柏威夏寺一直是兩國爭端的焦點。柬埔寨傾向於訴諸國際法解決衝突,而泰國堅持要通過雙邊談判。國際法院在1962年裁定寺廟歸屬柬埔寨,並於2013年再次確認這一立場,但仍未明確更大爭議區域的控制權歸屬。
今年5月,泰柬軍隊在邊境爭議區「擦槍走火」,造成一名柬埔寨士兵死亡。對於誰是挑釁者,雙方各執一詞。自那時起,緊張局勢一直未平息:泰國對柬埔寨實施邊境管控,而柬方則禁止進口泰國蔬菜水果、禁播泰國影視等。
7月中下旬,在短短一星期內,這條不安的邊境線出現兩起地雷爆炸事件,造成多名泰國士兵受傷。泰方指責柬方違反《渥太華禁雷公約》,在該地區新布殺傷性地雷。柬方否認埋設新地雷的指控,辯稱那是過去戰爭的遺留物。此後,兩國相互驅逐大使,降低外交關係等級,徹底點燃衝突。
從歷史來看,雙方之間的衝突往往能較快得到緩和。在此之前,泰國和柬埔寨最激烈的衝突發生在2011年,當時雙方的炮火交鋒持續了一周。這場危機最終在泰國2011年7月大選後緩解。當時,他信支持的英拉政府上台執政。時任柬埔寨首相洪森與他信是有幾十年交情的「結拜兄弟」。
不過,洪森與他信最近的恩怨,或成為緩和緊張局勢的阻礙。
洪森在2023年將權力移交給長子洪瑪奈,目前擔任柬埔寨參議院主席。上個月,柬方泄露了佩通坦與洪森討論邊境問題的通話錄音。錄音中,佩通坦稱呼洪森為「叔叔」,希望對方能給予幫助,共同緩和邊境的緊張局勢。
然而,佩通坦在通話中對泰國軍方的貶低,以及對洪森的恭敬態度,被批評者指責出賣國家利益。後續,佩通坦被泰國憲法法院暫停職務,目前正在等待法官就其違反道德規範的指控作出裁決。
邊境衝突過去常常成為泰國政變的催化劑。在泰國政治陷入動蕩之際,洪森又多次威脅要披露更多對他信不利的信息,進一步加深了執政黨為泰黨與泰國軍方之間的猜忌。
7月24日衝突爆發後,他信和洪森在社交媒體上隔空互懟。他信稱,雖然有多國提出調解,但他希望「先讓泰國軍隊履行職責,給洪森上一課,讓他知道偷奸耍滑的後果」。洪森則回擊說,他信的言論進一步證實了,這是泰國對柬埔寨的「軍事侵略」。
東盟輪值主席國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已分別與洪瑪奈和普坦通話,呼籲兩國立即實現停火,為和平對話創造條件。然而,東盟要約束衝突各方並非易事。
柬埔寨方面,洪森可能希望徹底解決泰柬領土爭端,為自己的政治生涯畫上圓滿句號。而風雨飄搖的為泰黨政府此前已被批在邊境問題上反應遲緩,為了贏回民心,可能會採取更強硬立場。
此外,柬埔寨和泰國都將在8月1日起面臨美國36%的高額關稅。分析認為,這場爭端恰好可以轉移兩國國內對經濟問題的注意力,柬泰兩國領導人或許不會輕易給這場對峙按下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