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2 8 月

廣島原爆倖存者梶矢文昭 記憶傳承由年輕世代接棒

「當時就是『皮卡』(強烈閃光),然後『咚』一聲巨響。那時我才國小一年級,至今記憶猶新。這是80年前拍攝的新年家庭照,如今僅剩我倖存。」86歲的梶矢文昭上個月在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原爆資料館)向外籍記者團娓娓道來。

在資料館的一角,螢幕上放大顯示著那張有兄姐的舊照片,他指著照片逐一介紹。「大哥21歲,是陸軍特攻隊員;二哥是預科練(海軍飛行預科練習生,少年航空兵),16歲時當上軍人;大姐當時已在工作。我身旁的是小學3年級、9歲的二姐,原爆時當場身亡。」

梶矢回憶,戰爭末期,幾乎每天都有B-29轟炸機來襲,小學3至6年級生被疏散到山上,1、2年級生則留在父母身邊照顧。

原爆當天,他和二姐在距離爆心地1.8公里的臨時校舍(荒神町國民學校大須賀分散授業所,原本是民房,目前廣島車站新幹線月台西端附近)拿抹布擦玄關,水桶里的水髒了,二姐去廚房換水。他望向庭院,突然被強烈閃光刺得睜不開眼。

睜眼後,他看到庭院的樹葉全變黑、融化。緊接著,「咚」的一聲,爆風撲面而來,柱子、天花板全崩毀,他被東西擊中,在一片漆黑中蜷縮著身子,不知強忍多久,始終沒人來救援。

之後,他看到上方有光線射入,原來是天花板破了,他死命往上爬,從柱子縫隙鑽出,來到崩毀的屋頂上方。「原爆時生死一瞬間,一切都是命,我倖存了。和我同在一屋的二姐被柱子壓死。」

倖存的他放眼望去,無數奇形怪狀的人正在逃竄,周遭房屋全毀。他夾在人群中死命奔跑,沿途看見馬匹倒斃在水溝里。

他沿著饒津神社旁的河堤道路奔逃,看到對岸有很多人紛紛跳下河,跌入河中沉浮。他赤腳踩著瓦礫逃到二葉山半山腰,回望整個廣島市街竄起黑煙,已成一片火海。

途中,偶遇鄰居阿姨帶他下山,逃至廣島車站北側的東練兵場,現場擠滿災民,很多人痛苦呻吟著說,「給我水」。鄰居叔叔發現了他,他才得知父母尚在人世,當場放聲痛哭,鮮血自額頭流滿臉龐。

談到母親時,他語帶不舍。原爆時,母親身體被爆風(爆炸衝擊波)帶飛的50至60片玻璃碎片刺入,滿身血跡,左眼球也被玻璃刺入,父親徒手拔出但未予以治療,導致左眼失明。父親還親手挖出被壓死的二姐遺體,安放在草地上。

梶矢回憶,母親不斷發出痛苦呻吟,旁邊的二姐遺體臉上卻似乎帶著微笑,這在他心中一直是個謎,直到20年後才從母親口中得知原因。

原來因為空襲,一家人不得不分別疏散,二姐一直很想回到母親身旁。就在原爆的3、4天前,母親拿夏季衣服到疏散地給二姐時,二姐曾說,死也要和母親在一起,要母親帶她回家。「二姐死時面帶微笑,可能是在母親身旁,算是得償所願吧。」

「那天晚上,我依偎在渾身是血的母親身旁,聽著災民呻吟,看著廣島街道火光衝天,就這樣度過了8月6日的夜晚。」他說,母親雖帶著數十處傷痕,以及體內殘留的玻璃碎片,仍活到94歲才離世。

曾任小學校長的梶矢退休後常帶著自己繪製的大圖卡,走訪廣島及長崎的小學,講述戰爭的恐怖。他強調:「廣島、長崎之後,絕不能讓原爆再現。」

如今,36歲的沖本春樹接下了梶矢的故事傳承。梶矢文昭是「被爆體驗證言者」,沖本春樹則是「被爆體驗的傳承者」。

沖本在傳承者中算是年紀輕的,大學畢業後,他曾赴紐西蘭短期留學,並在廣島縣的企業任職,被派駐印尼與泰國,2020年移居栃木縣。2021年6月,他應徵廣島市府「被爆體驗傳承者培養」計劃,9月開始研修,2年多後的2023年10月獲認定成為傳承者,截至今年6月底已講述14次。

沖本春樹講解時,除了梶矢文昭的故事之外,也參考了自己12歲死於原爆姨婆的故事。

起初,他被批評只是「照稿念」。為了讓內容更動人,他試著赤腳走過梶矢當年的逃生路,感受夏天柏油路灼熱與尖石刺痛腳底,體會到梶矢文昭當年(1945年8月6日)逃生路的嚴峻,絕對數倍於自己的體驗。

他還從郊外步行至爆心地,手持原爆當時的照片體會情境。這些體驗,讓他的傳述更能觸動人心。

沖本說,自己36年來生活在和平世界,深感有責任將被爆者的故事傳給下一代。他接下來打算把梶矢的故事翻譯成英文,傳達給更多人,「梶矢先生今年86歲,我36歲,這代表未來50年,我還能把他的故事傳承下去。我很喜歡梶矢先生常說的一句話,那就是『活著必有好事』」。 $(document).ready(function () {nstockStoryStock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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