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29 7 月

《當今奇人周興和》勵志小說連載之七 ● 拖不死的窮漢子

天陰下雨,天色墨黑。

天還沒亮,周興和打著火把,背著草藥背篼,沿著下山的那條泥濘小路,跌跌絆絆朝三元鄉街上走去——他要趁天還沒亮,把這幾天扯的草藥背到場上賣了,再趕回隊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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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後,15歲的周興和就獨自承擔起生兒育女、養家糊口的家庭責任來。15歲,如果按照年齡段來分,他還只是個少年;而今,城裡像他那個年齡段的少年,說不定還在父母面前撒嬌,動不動還要威脅父母離家出走,讓父母打著燈籠遍天下去找呢!

那時的農村人,除了上班掙工分,是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要想搞點副業,那是「資本主義尾巴」,是要被割掉的。同時,隊的規定也不近人情,一戶人家只能養一隻雞,一個人只能在自留地里種一窩菜。外出打工吧,不但無工可打,說不定還要把你當成「流竄犯」給抓起來;就是扯點草藥賣幾個雞蛋,也會說你不務正業,搞投機倒把走資本主義,沒收你的東西不說,還要挨批鬥。

但,一家人總要活下去呀!為了活命,周興和顧不到那麼多了,他必須要冒著風險千方百計養活一家人。

在妻子給他生下大女兒之後,接著幾年,又給他生下二女一男。到周興和23歲時,他已經是4個兒女的父親了。這時,一家人不說其它,就是吃飯的嘴,聯起來就有一尺長;這一家人在當時的境況下要生存下去,不被餓死凍死,就是難以想像的了。那些年,儘管周興和和妻子沒日沒夜拚命地干,但還是一窮二白入不敷出,窮得有時連買斤鹽巴、打斤煤油的錢也拿不出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家裡點不起煤油燈,一個屋裡黑咕隆咚的,天一擦黑,一家人就只能窩在床上。

熬吧,熬!

那時,他們全家人有一半的時間是吃兩頓飯。所謂「飯」,其實吃的大多是豬食一樣的東西。即便有點糧食,每次煮飯時只能在紅苕葉或牛皮菜上撒上把包穀面或麥麩子。那時,他們全家6口人,10斤包穀面要吃20多天。興和深刻地記得,1970年過春節時,大年三十中午,他全家人就煮了一頓油稀飯,大人小孩算是開了個葷,算是過了年!

辛酸苦楚,往事不堪回首!

那時,大人小孩更沒有衣服穿。他們連2角8分錢一尺的粗布也買不起,即使買回幾尺,也只能用坡上一種叫「狗地牙根」的植物染上顏色,然後自己縫成衣裳穿。因為周興和要出門趕場、上坡出工,不能光著身子,他一條粗布褲子穿了3年,疤上補疤達5層之厚;出門沒鞋穿,他只好打光腳板,連6角錢一雙用車輪胎做底的草鞋也買不起。周興和如此,更不要說幾個幼小的孩子了。

「嫂子,那個時候,你們家裡的幾個孩子都還小,哪個幫你們照看呢?」採訪時,筆者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問王瓊華。

「哪裡有人照看喲!……」王瓊華原本是個豁達的人,但問到這個問題,她卻面露悲切之色,聲音明顯低沉下來,「那個時候,我和興和都要上坡做活路,只是收了工回家煮點東西給幾個娃兒吃。家裡面就是大的照看小的,這些娃兒不管一歲半歲,都是自己在地上爬,只要不摔進糞坑、堰塘里淹死就行了……」

家裡實在太窮了,他們生下小兒子後,夫妻倆不得不忍痛將最小的女兒抱養給了別人。

「是啊,那時候有些事,簡直不願再去回想。」周興和聽了我採訪他前妻的情況,他聲色沉重地對筆者說道,「那時最要命的是沒有吃的。幾個孩子太小,餓得哇哇亂叫。我每次回到家,看到幾個孩子像飢餓的狼崽一樣,幾雙綠瑩瑩的眼睛都可憐巴巴地盯住你,那心頭才不是滋味哪……我不能讓孩子們餓死!實在沒有辦法了,就是上坡去偷!偷紅苕、偷包穀、偷蔬菜,只要能吃的都偷回家,半夜煮給娃兒吃。前次我回老家,我對村裡的幹部說,我是用偷來的東西把娃兒喂大的……村幹部說,其實那時為了活命,哪家哪戶沒偷過呀!」

馬瘦毛長,人窮志短。那時,無論是在生產隊里,還是走親訪友,貧窮透頂的周興和不是被人看不起,就是受到人家的嘲笑和奚落。

走著瞧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周興和儘管是個窮得叮噹響的人,但他又是一個自尊心自信心極強的人。一次他和妻子帶著兒女去探訪他岳父母,嫌貧愛富的大舅子不但冷落他們,還當著眾人的面挖苦和奚落他。當他得知大舅子明裡暗裡還在給王瓊華物色介紹對象後,他氣得臉色發青,發誓再不跨進王家一步!

為了養活家人,從1968年至1979年期間,周興和除了生產隊的規定每個月必須勞動26天外,完全是靠一早一晚趕集做點小生意,每次做生意要經過中山村2組,那裡有個神秘的山洞,聽老年人說那裡面住著財神老爺,周興和回憶他每次做完生意回來,總是要到那裡去上貢。說來也奇怪,大部分時間上貢後總會多賺幾毛一塊錢。久而久之,到至今周興和回老家總會到那裡去燒炷香許個願。

為了能還清債務,周興和頑強地與自己的命運抗爭著。此間,他先後種過蓑草,挖過草藥,還悄悄拿到街上去賣,並將從父親那裡學到的一點醫藥知識,替人診斷治病。此外,他還冒著風險偷偷做點小生意,無論糧票布票,無論小雞小豬,只要能賺錢的生意他就做。

為此,他被當地「群專組織」和公社革委會視為「走資本主義的毒苗」、「屢教不改的投機倒把分子」,他的錢財和物品經常被沒收,還3次被掛黑牌批鬥,甚至遊街示眾,使他一度在家鄉臭名遠揚,有家難歸。

苦難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1976年大年十五,周興和的父親在三元鄉趕場賣草藥回來,搭人板車回家,不慎從車上滾了下來,摔斷了腿骨。由於也是無錢送醫院,把他背回家後,用草藥敷了敷骨折的地方,再用竹片固定起來。父親也像他母親一樣,這時也只能躺在床上拖!

周興和含淚望著在傷痛折磨下的父親,他除了內心的焦急和悲痛,是束手無策一籌莫展。家裡實在是台窮了!嗷嗷待乳的兒女,傷痛折磨得皮包骨頭的父親,他誰也割捨不下呀!他只能在自己每天8兩糧食中剩下4兩,熬成稀飯送到父親面前,一口口餵給父親。那在傷痛中痛苦呻吟的父親,拖了不到一個月,呻吟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眼睛一閉,也走了。父親走時76歲。

「現在,每當我想起母親和父親臨死時的慘況,我的心裡就在流血啊,當兒子的我,太無能了!……」周興和每當提到他的父母親,他都自責不已傷痛不已。

山路依然泥濘,天色依然黢黑。走了一段路,火把燃盡熄滅了。周興和背著草藥背篼,摸索著往山下走去。這路實在是太難走了,曲里拐彎又窄又滑,爛泥時常遮蓋腳背,興和摔了好幾跤,才走到巍河邊上。但,天太早,過河船鎖靠在河邊,推船的人還沒起來。周興和看了看天色,唯恐上班前趕不回來,他脫掉滿是泥巴的衣褲裝在背篼里,兩手舉著背篼,就直接淌水過河了。

像這樣淌水過河的次數,興和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次了。

時值初春,河水冰涼刺骨。興和下水一步一步往河對岸走去,河水慢慢淹到肚皮,淹到胸口,儘管他咬緊牙關,但冰冷的河水還是像刀一樣割著他的全身,他冷得牙齒敲著牙齒。好不容易,他才爬上河岸。一上岸,他全身抖瑟著,顧不得滿身水漬,趕緊穿上衣裳朝坡上爬去。

上了坡,周興和回過頭去,晨光初現,江天寂寥,風寒露冷。河對岸那條泥濘的小路,在山間漸漸隱現出來;冰冷刺骨的魏河,在晨曦中泛著幽幽的微光。看著眼前的一切,莫名其妙,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突然從他心底里頑強地冒了出來——等著吧,如果我周興和這輩子有時來運轉的那一天,老子發誓,一定要在這河上修座大橋,把公路修到河對面家家戶戶門口去!

這個壓不垮拖不死的窮漢子,他的這個念頭,到底是白日做夢,還是痴心妄想?(作者:舒德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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