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5 8 月

追光近年票房最失敗動畫 《聊齋:蘭若寺》敗在拼盤太雜 還是講故事不行?

儘管一口氣講了六個聊齋故事,量大管飽,儘管視效華麗也更勝過往,但《聊齋·蘭若寺》,似乎還是要成為追光動畫躋身主流視野以來,市場表現最失敗的一部作品了。

追光近年票房最失敗動畫 《聊齋:蘭若寺》敗在拼盤太雜 還是講故事不行?

於7月12日(上周六)公映的本片,首周公映兩天僅收4100萬左右,遠遜於去年《白蛇:浮生》逾1.3億、前年《長安三萬里》近1.8億的首周末公映票房,貓眼和燈塔專業版給出的最終票房預測,僅為2.59億和2.67億。

儘管暑期檔競爭暫時還不那麼激烈,影片後續的票房走勢有超預期的空間,但《聊齋:蘭若寺》跌破追光動畫長片自《白蛇:緣起》(2019)來鐵打的「4億底盤」,基本已成定局。

許多人將這次《聊齋:蘭若寺》的失敗,歸結於追光傳統的「劇本老大難」問題,這當然有一定道理。目前本作豆瓣評分為6.7,在追光十部長片中僅高於其「成名」前的《貓與桃花源》(2018)。既然影片的動畫技術和視覺效果是毋庸置疑的強項,問題自然「又」是出在劇本上。

但是,《聊齋:蘭若寺》的劇本問題,和追光以前「講不好一個完整故事」的劇本問題,其實還不太一樣。

木桶效應,觀眾習慣看短板

《聊齋:蘭若寺》的劇作模式是「1+5」:主線是《井下故事》,蒲松齡被龜和蛤蟆二精脅迫主持「講故事大賽」,由此展開五個相互獨立,但都與「情」相關的聊齋故事(《嶗山道士》《蓮花公主》《聶小倩》《畫皮》《魯公女》)。

這是典型的拼盤/集錦/篇章式電影形式。在這種形式下,《聊齋:蘭若寺》的共六個故事中,平心而論,是有好故事的。但由於「木桶效應」這一多數觀眾心裡的習慣性標準,某些平庸老套的故事的存在,使得影片整體很難收穫全盤讚美。

《嶗山道士》是院線少見的毛氈動畫,用稚拙可愛的畫風,講述了一個「不要浮躁虛榮」的道德勸諭故事。同時,這種形式的製作極其耗費人力物力,也充分展現了追光的技術水準。

但對於某些觀眾來說,這個曾經被上美影以木偶動畫形式演繹過、又曾見諸義務教育語文課本的故事,還是有些不夠新鮮,對「悍妻」一角的呈現,放在這個時代也不討喜——至少,《嶗山道士》的故事不會是整部電影的加分項。

《蓮花公主》將原作中的書生竇旭和蓮花公主都從青年改為幼童年紀,走的是童真童趣的路線。這段用主流3D畫風結合水彩式的暈染手法,表現民族美學色彩濃厚的場景和精怪造型,繽紛絢爛,在視覺美感上無可挑剔。

但對於某些觀眾來說,這段當然又有些低幼了。

而有過很多翻拍版本的《聶小倩》,在這部里大膽把時代背景變成了風雨飄搖的民國,場景和人物也民國風、「蒸汽朋克」化了,影片甚至讓燕赤霞使用槍械降妖……

按理說,這樣「乾坤大挪移」式的改編,本該有些新鮮感。但實際上,影片的「革新」只體現在皮囊,相比經典的《倩女幽魂》版本,這個民國版的故事進程和人物關係都基本不變,並且寧采臣攜聶小倩歸家的結局,也和救亡圖存的時代主題沒多大關係。

沒升華,沒深度,就是簡單的換皮而已。這樣貌似顛覆、實則保守的改編,還不如老老實實還原經典版本。

相比於同名真人商業電影的浪漫化改編,《聊齋:蘭若寺》中的《畫皮》情節高度還原原著,沒有浪漫,只有恐怖、噁心、獵奇,冷酷地呈現了古代社會夫妻綱常的腐朽。影片唯一的重要改編,是在結尾點出了妻子對丈夫和婚姻制度的心灰意冷,使女性主義表達更為主動、有力。

同時,這段動畫採用了冷峻凄艷的宋畫工筆風格,並融入了某些實驗動畫的運動思維,做到了形式和內容相得益彰。可以說,《畫皮》這部分,就是《聊齋:蘭若寺》的最佳一章。

至於最後的《魯公女》篇章,走的就是青年男女人鬼情的浪漫路線了。影片將原著中性情「疏狂不羈」的張生性格軟化,去掉了他在魯公女投胎後和別人結過婚的設定,並將魯公女的性格也現代化了,或許有些觀眾會被這段故事感動,但這個片段活脫脫就是古偶觀感,顯然也算不上什麼能讓人嘆服的藝術傑作。

更何況,張生的人設乃至面孔,都和《白蛇:浮生》里的許仙太過相似,這種「模型復用」的既視感,同樣難讓人給出多高的評價。

最後,以蒲松齡和井下精怪為主角的《井下故事》,其實就是個引出其他故事的串場,不是主體,但自身也確實沒什麼嚼頭可言,就是單薄。

各自梳理下來,結合豆瓣短評區前排的主流意見,《嶗山道士》《蓮花公主》《聶小倩》《魯公女》都是有褒有貶,其中《聶小倩》的巧思最少、劇本最無趣,比較拉低觀感。

而《畫皮》藝術性最佳,但由於某些情節和場景的恐怖、噁心,又會使相當一部分觀眾產生排斥心理。

總之,《聊齋:蘭若寺》中就沒有哪個篇章,夠贏得大多數觀眾的強烈喜愛;同時,雖然沒有哪部分爛到一無是處,但幾段當中,總有一些能惹不同觀眾「膈應」的點,要說總的感覺,還是平庸大於驚艷。

拼盤意味著不統一

除了質量參差之外,針對《聊齋:蘭若寺》票房的不冷不熱,還有一種公認的看法:六個故事的題材和風格不統一。

一部聊齋電影,在選擇故事時只注重經典性,而沒太關注關聯性。以薄弱的」情「字為線索,把傳統道德教化、童趣童真,以「身體恐怖」解構婚姻的成人邪典、古偶式的青年男女之愛雜糅在一起,既無法給觀眾帶來連貫的情感流,也使得影片難以調和眾口,覆蓋足夠垂直且廣泛的觀眾群體。

如果說《嶗山道士》的道德教化和《畫皮》的批判解構、《蓮花公主》的童趣和《聶小倩》的成人愛情,還只是「沒那麼統一」,那更糟糕的情況,就是互斥。

想像一下,一名低齡學生跟著父母來接受古典名著熏陶,看到勸人向善的《嶗山道士》和天真爛漫的《蓮花公主》,尚能維持興趣;但當敘事轉入《聶小倩》的民國情愛糾葛時,恐怕就不那麼能集中注意力了。

而到了《畫皮》,陰森的氛圍和驚悚的場景更成了少兒不宜,「套畫皮」和「吃泥丸」兩幕,直接成為童年陰影,都有可能。

反過來說,針對《嶗山道士》和《蓮花公主》略顯「低幼」的某些批評,也不正是影片對目標觀眾定位不清晰導致的嗎?如果完全就是面向兒童的合家歡電影,反倒不太會出現這種聲音。

試圖囊括全年齡段觀眾的初衷,在實際放映場景中,其實可能遭遇「無年齡段完全適配」的尷尬。

還不光是年齡的問題,又比如,如果一位觀眾很喜歡《畫皮》中對壓迫性婚姻關係的剖析,那ta有不小可能持明確的女性主義立場。而這樣的觀眾,看到言情老套、人物造型還充滿「男性凝視」色彩的《聶小倩》,不要說有好感了,很可能就是直接的反感。

所以,追光採取拼盤式的創作手法,而非聚焦某個具體的知名故事詮釋《聊齋志異》,一開始,就是冒著很大的創作風險的。

而追光在「講故事」層面的些微進步,還不足以化解這些風險。上述關於觀眾年齡層和表達主題的矛盾,客觀上也是難以調和的。

也意味著多樣性和可能性

當然,儘管市場表現不盡如人意,但《聊齋:蘭若寺》在創作路線上的探索,還是有積極意義存在的。

這部電影,不僅是在152分鐘里探索了不同的故事題材,還和《愛,死亡和機器人》《中國奇譚》一樣,採取了「一故事一畫風」的視覺實驗,甚至在動畫材質上,追光都探索了自己之前未涉及的技術和美學領域(毛氈)。

所以,即使在劇本方面並不盡善盡美,也是一次具有實驗意義的技術展示,不僅」秀肌肉「式地展現了追光工作室強大的技術儲備,也敞開了某些未來的可能。

大膽設想一下,如果《聊齋:蘭若寺》不是一部院線電影,而是一部將各個故事拆開的《聊齋奇譚》動畫單元劇,會不會因各集更加獨立的內容形式和精良的製作,獲得比現在更高一些的風評呢?

完全有可能。

畢竟要說風格和受眾不統一,口碑很高的《中國奇譚》各集間,更是天差地別;要說水平良莠不齊,《中國奇譚》的第三集《林林》、第五集《小滿》、第八集《飛鳥與魚》,也都是觀眾公認相當平庸,甚至有些差勁的單集,風評並不比《聊齋:蘭若寺》中的任何一章要好——然而這並不妨礙全劇在豆瓣拿到8.7高分。

可見,電影和網路劇集的」整體性「和各篇章間品質的」齊一性「,在觀眾心中,還是有著不同的評判標準。

好在,追光未來的三部電影都不是拼盤形式,而是分別改編自《三國演義》、《水滸傳》的兩部商業大片,以及一部改編自魯迅生平的《朝花夕拾》。它們講述的肯定都是連貫的長篇故事。

得看這三部作品,才能排除《聊齋:蘭若寺》這樣非常規形式的干擾,真正判斷追光動畫的劇作水平,是繼續沒什麼長進,還是在《長安三萬里》的蛻變之後,更上一層樓了。

作為觀眾,還是期待能持續有精品國產動畫電影出產吧。

(文/阿拉紐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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