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3 8 月

大鵬,好像被「做局」了?

大鵬,好像被「做局」了?

轉載來源:十點讀書會(sdclass)

2025年是大鵬做導演的第10年。

2015年,由他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電影《煎餅俠》上映,在狂攬11億票房後,收穫罵聲一片,流量上來了,口碑全崩了。之後一年,《縫紉機樂隊》官宣定檔,還未公映便被輿論以「絕不再為爛片買單」壓制,惹得大鵬不得不連夜在朋友圈發文道歉,懇求觀眾「再愛我一次」。

大鵬曾說,《煎餅俠》之後每一部導演的作品自己都覺得「要成了」,但每次都差一口氣,如今《長安的荔枝》來了,他又一次自信地說「我覺得能成」,至於是否能如願?還要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成為導演的這10年,也是大鵬被質疑聲環繞的10年,兩極分化的口碑不斷定義著他的作品,同時也磋磨著他作為導演的自尊。

最初進入電影這一行時,談起職業目標,他說想成為一個大家眼中「有趣的人」,後又變成「有才華的人」,然而時至今日,講起導演大鵬大家用到最多的辭彙仍是「努力」。

「這個形容特別像「好人卡」,因為別的也沒什麼好總結的。」

大鵬好像被「努力」做局了。摘不掉的標籤一度讓他陷入自證陷阱,現在10年過去了,他找到「破局」的方法了嗎?

集安日誌

大鵬的家鄉在集安,一個市區人口不到5萬,三面環山,與朝鮮隔江相望的東北邊境小城。17歲之前,他從未離開過這座邊城,那裡的一切塑造了他的童年。

記憶中家裡一直不算富裕。母親身體不好,需要常年服藥,父親疲於奔命,總是早出晚歸,一家三口只有在過年那幾天能湊在一張桌上好好說幾句話,話題也總是圍繞苦澀的日子。

那時家族中最有文化的是剛考上大學的小叔,某年春節,放寒假的小叔帶回了一把吉他,坐在炕頭當著老老小小的面演奏了一曲,老人聽不懂,中年人覺得不著調,唯獨小不點大鵬聽得入迷,當晚就上交了所有壓歲錢給小叔,請求對方也給自己買一把吉他,11歲的他就這樣愛上了音樂。

少年大鵬與他心愛的吉他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大鵬的父母下崗了,拿著為數不多的積蓄,兩口子開了一家名為「真不同」的小飯館,正式成為了主理人。大鵬正值青春期,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紀,父母忙生意顧不上他,他就只能靠彈吉他、唱歌來來打發無聊的日子。

小飯館的買賣不景氣,開了沒幾年便黃了,爹媽又把店面改成了歌廳,取名「心緣」,正式進軍「娛樂圈」。那時候大鵬正痴迷beyond樂隊,每天放學後他都會帶上同學到自家歌廳,趕在正式營業前上台嗨唱幾曲,那感覺別提多帶勁了。

大鵬(右二)與他的樂隊成員

高二暑假,大鵬在足球場上認識了一位小老弟,身穿阿迪、腳蹬耐克、就連身後的雙肩包都是牌子貨,除了球技,全是高配。小城裡的洋氣人是稀罕物,瞅准機會,大鵬主動搭訕:

「小老弟看著不像本地人啊,哪兒來的?」

「上海。」

「上海?擱哪兒呢?」

「南方。」

小老弟短短四個字讓大鵬魂牽夢繞,在家裡尋思了好幾天,他坐不住了,直奔發小家,進門第一句話就是「走吧,咱倆一起去南方。」太浪漫了,誰也頂不住!沒猶豫,兩個人拿著全部家當400元,和家裡打了招呼,第二天就踏上了開往南方的火車。

從吉林一路南下到鐵嶺,然後又到了瀋陽和盤錦,到了大連的時候,倆人的褲兜已經比臉乾淨了。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大鵬覺得自己已經走到「世界盡頭」了,大海是不可能被跨越的,他想,還是趕緊回家吧。沒錢買車票,萬幸出門時背了吉他,靠著在街邊賣唱,二人終於在開學前湊夠了路費,回到了家鄉。

這次還沒走出東三省的「南方之旅」讓大鵬念念不忘——海的那面還有風景嗎?早晚有一天,他要親自去看看。

暑假之後便是新學期,寫在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計時」轉眼從100變成了30,未來近在眼前。大鵬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從小學到高中都是班級的前幾名。填報志願時,他本打算去藝校學音樂,母親不同意,覺得還是干實業穩當,三口人坐在一起合計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決定報考吉林建築大學的工程管理專業,畢業就有活干,特別好。

沒有太多的掙扎和所謂夢想幻滅的絕望,大鵬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埋頭苦讀十幾年不就是為了考大學嗎?現在也算夢想成真了。至於學音樂的事兒,以後總有機會的。

千禧年,大鵬第二次離開家鄉,前往長春念大學。和被群山包裹的家鄉不一樣,長春多是平原,走下火車,站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大鵬竟感到無比恐懼——哪裡都看不到邊界,無依無靠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大學四年,大鵬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都在玩音樂:組樂隊、寫情歌、參加比賽,還在老家弄了幾場小有規模的巡演。作為集安市第一個開個唱的人,大鵬及其樂隊的名字火速在小城傳開,少年們不僅收穫了流量,還成功接到了幾場商演。眼瞅著露臉的機會越來越多,大鵬也有點飄飄然,按照這個形勢走發展下去,唱紅黑吉遼簡直是手拿把掐!

大學沒畢業,大鵬就寫了近200首歌曲。他將那些作品小心翼翼地刻進光碟里,耐心等待一個讓其紅遍大江南北的機會。夢想就是用來實現的,少年總這樣想,那個美夢成真的時刻,觸手可及。

大學時期的大鵬

大廠?大廠!

大三那年,大鵬在網路聊天室通過網友結識了一位唱片公司老闆。對方很欣賞大鵬,不僅答應要為他製作專輯,還承諾會和他正式簽約,只不過這一切都得自費,前前後後加在一起至少要27萬。

大鵬很心動,也很清楚家裡根本拿不出這筆巨款,但「一夜爆紅」的機會就在眼前,他說什麼也不願放棄。厚著臉皮,大鵬一家開始四處借錢,最終也才東拼西湊了3.8萬元。拿著這筆錢,大鵬找到了唱片公司老闆,他知道對方一定不滿意,所以主動提出要給公司打一張欠條,承諾出道後所獲收入可以先用來還賬,除了音樂,他什麼都不圖。或許是被眼前人的真誠打動了,老闆沒有為難他,痛快收下錢,便打發他回去等通知。

畢業在即,大家工作陸陸續續都有了著落,唯獨大鵬還在學校晃蕩,不去面試,不找實習。也曾有幾家業內知名的公司向他遞出橄欖枝,全被他一一回絕:不去不去,我馬上就要紅了!

一晃眼幾個月過去了,「出道」杳無音信。大鵬急了,給唱片公司打電話,開始是無人接聽,後來乾脆就成了「空號」。事已至此,這場關於夢想的「殺豬盤」騙局顯而易見,多數人見狀都會選擇懸崖勒馬,但大鵬選擇了跳崖:「他們一定是被什麼困住了,所以才一直沒聯繫我。」他對此深信不疑。

2005年,大鵬成為「北漂」

為了儘快實現自己的音樂夢,大鵬孤身一人去了北京——唱片公司「總部」所在地。最初北漂那幾年,他連手機號碼都不敢換,生怕對方聯繫不到自己。在等待被召喚的日子裡,大鵬試著找過幾份工作:去酒吧駐唱,對方嫌他寫的歌土,連試唱的機會都沒給;去電檯面試DJ,因為滿嘴「妹有」口音的東北話,第一輪就遭到了淘汰;他還嘗試去音樂公司當前台,但因為相貌平平也沒能成功入職。

走投無路時,他接到了搜狐網站的面試通知。面試當天,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重一些,他夾起公文包,穿上Polo衫,還學著老師的樣子將衣服下擺塞進西裝褲。聽說應聘的崗位是音樂頻道編輯,他特意帶上了那張原創光碟,準備大放異彩。但現實是,面試官只問了他最快什麼時間可以到崗報道,便匆匆結束了談話。

2004年,大鵬正式進入搜狐工作,成為了音樂頻道的網站編輯,每天負責撰寫娛樂圈八卦消息,干著和音樂沒有一毛錢關係的工作。實習工資是每月800元,其中400元用來支付通州一間老破小的租金,樓道里沒有燈,他每天只能摸黑上班、回家,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有鄰居。

在搜狐上班時的大鵬和老闆張朝陽

在公司大鵬是人盡皆知的「卷王」。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甭管多苦多累的活交到手上,他永遠只有一句「好的收到」。所以最初進入搜狐時大鵬挺不受待見的——大家都「躺」得好好的,你丫「卷」給誰看呢?同事間微妙的情緒在多年後才被大鵬察覺,他理解大家的想法,同時又覺得自己沒錯什麼,「我就是想被人看見,需要被肯定,但獲得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太難了,因為我太普通了,所以只能努力」。

入職公司不久,大鵬就得到了一個拋頭露面的機會。當時一檔訪談節目的主持人病休,他毛遂自薦「頂班」,但由於不是科班出身且毫無主持經驗,表現得一塌糊塗。奈何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替換,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干,沒成想這一湊合就是整整2年。

大鵬在搜狐工作時期

2006年年底,公司從湖南衛視花高價挖來了一位專業主持人,部門組織架構調整,大鵬面臨「調崗」危機。領導問他接下來的打算,求生欲拉滿的他僅用了幾天的時間,就寫出了《大鵬嘚吧嘚》的策劃。「把自己的名字寫進節目,這樣就誰也不能換掉我了」。

《大鵬嘚吧嘚》是中國第一檔互聯網脫口秀節目,直白講來也是國內第一批營銷號。為了獲取流量和話題,大鵬簡直無所不用其極,略顯誇張失真的段子在「吐槽」和「造謠」間反覆橫跳。團隊成員每天除了寫腳本,其餘時間全都用來起標題,怎麼扎眼怎麼來,互聯網上最早的「標題黨」興許就是他們。

直到多年後,已經成為「明星」的大鵬被媒體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他終於體會到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年輕時由自己親手扔出去的迴旋鏢就這樣正中眉心。

《大鵬嘚吧嘚》在流量上取得巨大的成功後,2012年,大鵬又在節目的基礎上拓展出單元劇《屌絲男士》。他坦言,最初決定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蹭一波《屌絲女士》的熱度,他毫不掩飾對流量的渴望,「我想紅」就是那些年被他刻在腦門兒上的「人生目標」。

大鵬主持《大鵬嘚吧嘚》

《屌絲男士》剛開播時,大鵬的身份還是搜狐網站的主持人。那個時候每次採訪結束後,他都會利用「職務之便」,請求明星團隊留出幾分鐘的時間,幫忙錄製一段劇情內容,多數時候是會被拒絕的,那沒關係,可以再去求一次,劇里「全明星陣容」都是靠這種方式「邀請」來的,後來這些明星又都出現在了《煎餅俠》里。極少數人會放下身段干同樣的事兒,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但大鵬可以,以結果為導向,想盡一切辦法,這就是他努力的方式。

如他所願,《屌絲男士》火了,連帶著「大鵬」也從人名變成了「名人」。幾年間,他拍了雜誌、演了電影、上了春晚,還抽空寫了兩本自傳,簽字售書那天可謂人山人海,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眼看著到場粉絲從五樓排到了一樓,大鵬猛然意識到,自己真的紅了。

少年時的「歌手夢」沒能實現,可那通唱片公司遲遲沒有打來的電話,他已經不想再等了。

廣進計劃

如何評價大鵬?

如果將這個問題拋給他本人,答案一定會圍繞「普通」展開。早年間他的「普通」是客觀事實——一位小鎮青年寒窗苦讀12年考上大學,因為上當受騙陰差陽錯來到北京,之後又稀里糊塗地成為一枚大廠螺絲釘。

《屌絲男士》之後,「普通」成為他的氣質和魅力,一度是他獲得流量的王牌。但這些都太具體了,真正影響他的,其實是那些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在他身上浮現的「普遍」與「一般」。

「就像我小的時候組樂隊,以為一定能紅遍亞洲,後來上了大學才發現,就連參加校園卡拉OK比賽都只能得第8名。很多時候不是因為我優秀,而是因為在那個小地方,只有我一個人在干這件事。」

在全網收割45億播放後,《屌絲男士》成了當年最火的IP。一家傳媒公司的董事長主動找到大鵬,邀請他自導自演影版《屌絲男士》。大鵬很開心,問對方為什麼選中自己當導演和主演,對方愣了一下,然後解釋到:因為網劇就是你弄的,所以肯定找你。「其實是有點失望的」,因為得到的答案不是「非你不可」,而是「碰巧是你」。

2015年,電影《煎餅俠》(《屌絲男士》大電影)正式上映。媒體採訪大鵬,對於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電影作品預期票房是多少?因為擔心被說「太狂妄」,大鵬沒有給出明確的數字,彼時他內心的回答是「3億~5億」。但現實遠比預期還要瘋狂,這部拍攝成本僅800萬的電影最終創造了11.59億的票房奇蹟,而大鵬也憑此成為了當時「國內最年輕的10億票房導演」。

這是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果,包括導演大鵬本人。「一開始聽說票房破億的時候是很開心的,漸漸地超過5億、6億,就有點心虛了,開始緊張了」。

隨著電影票房不斷攀升,關於影片本身及大鵬導演能力的質疑也接連湧來。「濫俗」、「超low」、「低級」等評價逐漸成為輿論主流,影評人集體發文炮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導演的!」——大鵬,就是那個「什麼人」。

光榮與爭議貫穿了大鵬的導演路。《煎餅俠》之後,《縫紉機樂隊》開機。

最後一個鏡頭殺青時,他和主演喬杉站在鴨綠江畔,望著即將落幕的晚霞,他有感而發:「我這輩子恐怕都拍不出比這更好的電影了。」他對人生自導自演的第二部作品充滿期待:關於票房——「我應該是全國第一個連續兩部電影都破10億的導演」;關於口碑——「這次我的導演能力明顯比《煎餅俠》更成熟了」。然而現實讓所有展望煙消雲散。

2017年9月,《縫紉機樂隊》上映,首日票房僅2000萬,排片也跌至同檔期5部新片中的墊底位置。夜裡,大鵬接到了電影宣發團隊負責人的電話,對方非常直白地告訴他,新片票房遇冷,其實是在為《煎餅俠》買單,眼下唯一可以拯救局面的辦法,就是「發文道歉」。

可為什麼道歉?大鵬想不通。為《煎餅俠》的「爛」嗎?那已經是當初拼盡全力的結果了。還是說,在很多人眼中,「大鵬當導演」本身就是個錯誤?他其實不想低頭,但為了電影,他必須認錯。於是那一天夜裡,他在朋友圈發布了一段文字:

「我不希望因為自己,耽誤了一部不只是自己付出了勞動的電影。」

「如果你因為我們之前的作品開心過感動過,請再一次信任我們;如果你因為我們之前的作品失望過憤怒過,請最後一次信任我。」

發送這段文字的夜晚,被大鵬認為是職業生涯「最孤單的時刻」。行業不斷調整、洗牌,在這場巨大的「廣進計劃」里,他似乎正在被市場「優化」,也正在被觀眾「優化」。——大家都不想為爛片買單,那大鵬拍的就一定是「爛片」嗎?

《縫紉機樂隊》之後,大鵬給自己和電影製作團隊放了一個很長的假期。他本來的想法是「休息」,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閑不住。

高能量打工人。每一個和他共事合作過的人,都會給出這樣的評價。《煎餅俠》宣傳期間,他創下國產電影路演的城市紀錄;《年會不能停!》上映時,作為主演的他一天跑了24個影廳,被稱為「業內跑廳第一人」。

與他合作超過12年的編劇蘇彪說,無論何時給他發微信,他都能做到「秒回」;明明凌晨2點還在開會討論劇本,第二天早上8點他依然能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公司。

大鵬曾在公司內部發起過「抓睡覺,發紅包」的遊戲,規則很簡單,誰被拍到在工作時間睡覺,誰就要在微信群里發紅包作為「懲罰」,工作室里的每一位成員都曾被「抓包」,除了他。

大鵬就是喜歡和依賴這樣具體的「努力」,這是他一切安全感的來源。「我真的太普通了」,他又一次說,「如果我還有其他能拿出手的東西,我可能就不會那麼看重「努力」了」。

大鵬《年會不能停!》

休假很快速地結束了,大鵬又重新投入工作,只不過這次他的身份從「導演」變成了「演員」。2017年之後,大鵬開始大量接觸和「屌絲」完全不同的角色類型,古裝、魔幻、懸疑、文藝,他試圖從角色中解放自己,也想藉機在片場學習大導的工作方式,周星馳、王家衛、徐克、馮小剛他一個也沒放過。

拍攝《我不是潘金蓮》時,大鵬一直跟著馮小剛「取經」,某天馮小剛問他:「現在回頭看,是不是覺得當初做網劇的時候最容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這年頭想拍一部讓大家都「樂」的電影可太難了,就連周星馳都逃不過被罵「爛」的處境。

拉齊進度

「導演大鵬」再次露面,已經是2021年了,此時距離《縫紉機樂隊》上映,整整過去了4年。再次以導演身份回歸大眾視野,大鵬交出了一份特別不像「大鵬」的作品,《吉祥如意》。

電影分為兩個部分,前半截《吉祥》講東北農村過年的故事,後半截《如意》是大鵬拍《吉祥》的故事。

決定拍攝《吉祥如意》是在2016年,大鵬面對最多質疑和否定的時候,他迫切需要一部作品來證明自己,作為導演的他也許不優秀,但至少不像外界說的那樣糟糕。

也是在那一年,為了拍攝《縫紉機樂隊》,大鵬回了趟老家,等待布景的日子,他帶著團隊去到集安花甸鎮下的柞(zuǒ)樹村,大鵬的姥姥住在那裡。臨近春節,老人家一直為過年的事兒忙活著,大鵬覺得挺有意思,於是突發奇想,打算拍一部農村人家過年的文藝片。

最初,大鵬將電影起名為《姥姥》,而故事的主角就是大鵬的姥姥,整個故事都圍繞一家人過年展開。計劃中,這應該是一部暖洋洋的合家歡電影,但一個意外卻讓整個故事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大鵬的姥姥意外摔倒,在開機前一天去世了。

大鵬與姥姥合影(中間)

姥姥入院時,大鵬和製作團隊剛剛抵達集安,出發前他對團隊39人說,這一次大家不喊「卡」,所有鏡頭一遍過,咱們拍一次「天意」。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想到「天意」竟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等待大鵬的決定。拍還是不拍?怎麼拍?任何一個選擇對於大鵬來講都是殘忍的。幾乎每一個人都認定他會放棄,但他的選擇是:繼續拍吧,把主角換成三舅王吉祥,拍電影不是一個人的事兒,總歸還是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2017年春節,大鵬將攝像機對準了家鄉、家人,以及姥姥的葬禮。矛盾和遺憾撕扯著他,由於導演的身份,他甚至無法全情投入到與姥姥最終告別的時刻。

《吉祥如意》一共拍攝收集了88個小時的素材,往後近5年的時間,它們一直存放在大鵬的硬碟里,就像小時候那盤原創光碟,遲遲等不來一個公開的機會。大鵬無法面對那些素材,更別提剪輯出一部完整的影片,為此他還去諮詢了心理醫生,得到的回復是,也許就是因為最後告別時沒有全情投入,所以才無法釋懷。

大鵬在《吉祥如意》拍攝現場

時間一晃到了2020年,很多人的生活在那一年被迫按下暫停鍵,大鵬也不例外。沒有工作的日子,他強迫自己完成了《吉祥如意》的剪輯,距離姥姥離開的春天,已經過去整整3年了。

製片人陳祉希看完片子後激動不已,她堅信這就是一部可以拿獎的作品。但如何給影片歸類成了大問題,送去劇情片單元,評委覺得這是紀錄片;拿給紀錄片單元評委看,大家又覺得偏向劇情。折騰了好幾個來回,連影片主角都懵了,自己真的演了部電影嗎?模糊的界限恰好符合了大鵬的期待,起初他只是想拍一部和《煎餅俠》完全不一樣的電影。

《吉祥如意》成功扭轉了大鵬導演的口碑,曾經痛斥它是「爛片之王」的影評人在首映禮上淚流滿面,近15萬人在豆瓣上為影片打出了7.6的高分。

很多人在問,大鵬為什麼要拍一部這樣的電影?從前他會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可如今,他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吉祥如意》路演時,大鵬的思緒總會不自覺地飄回2016年冬天。他回家看望姥姥,告訴老人家過幾天自己會到村裡拍電影,記得把親戚都喊回家裡。那一天離別時,他很想告訴姥姥「我很想你」,但因為害羞,他最終也沒能說出口。什麼是天意?這就是天意。

2008年,大鵬用dv拍下的姥姥

最近幾年,大鵬正在逐步對齊自己和觀眾的顆粒度。無論是導演的《熱烈》和《保你平安》,還是主演的《年會不能停!》《第八嫌疑人》,以及擔任製片人的《我的阿勒泰》都獲得了多數人的認可。一個「特別需要被肯定」的人終於實現了心愿,可大鵬並不滿足。

決定拍攝電影版《長安的荔枝》是在一個很平常的午後。他在朋友的推薦下讀了原著,心潮澎湃:職場牛馬打工人、大廠窩囊「背鍋俠」、話總說不清楚的領導廢話文學、比命還長的OA審批流程……在如今的互聯網語境下,這就是一個天選的「爆款」劇本!

從2022年發布概念海報到2024年電影上映,《長安的荔枝》製作近2年,整體製作體量是《煎餅俠》的30倍,這是除《吉祥如意》外耗時最久的作品,也是他第一次指導古裝電影。大鵬將拍攝過程比喻為「極限的冒險」,僅是完成,便已不易。

大鵬《長安的荔枝》

在劇版《長安的荔枝》口碑大面積崩盤後,觀眾再看電影自然會有對比與更加嚴格的審視目光。電影上映至今不過10天,談論票房與口碑還為時尚早。根據目前已有的各類評價推測,大鵬導演的新作大概率會收穫一個不錯的結果。當然,質疑和否定也始終存在,只是比起10年前,如今的大鵬已經有了和觀眾「談判」的資格,這本身就是「努力」的成功。

在拍攝一場李善德(大鵬 飾)與右相楊國忠(劉德華
飾)對峙的戲份時,大鵬反反覆復對著鏡頭演了很多次,卻始終不滿意。這個鏡頭成了他的心結,等到電影上映後,他又一次在大銀幕中看到自己的表演,那一刻他開始思考,自己曾經那麼糾結和計較的一個眨眼、一次呼吸、一句台詞,對於看不到幕後的觀眾來講,是不是真的有意義?

「其實是有的。」大鵬說:「這些「計較」讓我踏實,那是我努力的具體時刻,它很值得。」

10年後,他仍在努力,不再是「迫不得已」,而是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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